「——但你沒有做錯。」沈縛微不可察地頓了頓,輕輕道,「你的同情,讓我變得像你想像的那樣幸福,快樂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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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林疏頭一回來到棲雲別苑,沈老爺子的父親發跡的地方。名字取得雅致,但這裡的每一塊瓷磚青瓦都飽經腥風血雨的洗刷。灰白色的高牆爬滿常青藤,鐵藝大門上繁複的雕花精美絕倫,儘管先後經過多次修繕,邊角處仍有被氧化的銅綠,無聲訴說著歲月的痕跡,展示著令人只可遠觀的威嚴感。
不得不說從後門走的確過濾掉了百分之八十的閒雜人等。沈家族大枝多,能叫沈老爺子一句「爺爺」的男女老少沒有一百也有幾十,若是一口氣全放進來,再莊嚴肅穆的地方也得被弄成菜市場。於是在以沈縛為首的直系血親跟老爺子見完面後,剩下的人才能看情況有資格進入內宅。
一路走來沒看到什麼要打招呼的人,林疏面臨的社交壓力驟降。他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見大廳門口守著一個看著就水靈的少年,遙遙瞧見他們便走進去叫人,然後自己屁顛屁顛地跑出來,衝到他們面前,抿著嘴拘謹道:
「表哥。」
沈縛頷首。
又原地一個45°轉向,沖林疏靦腆一笑:「表嫂。」
林疏:「……」
怪不得看著怪水靈的,原來是腦子裡的水泡發了。
「小盱,大家都到了麼?」沈縛似是渾然不覺他的僵硬,低聲詢問道。
沈盱小雞啄米式點頭,抬手指引他們往前走:「除了二叔以外都來了,他們都在等你倆。」
沈縛的親生父親能讓沈老爺子厭棄到放棄的地步,其為人的品行可見一斑。他是個私生活極為混亂的人,工作能力上平平無奇,造人業務上倒是打遍天下無敵手。若是哪個花邊報紙閒來無事想要算出來他跟多少個女人生出來多少個孩子,那等到倒閉估計也擺不清這筆爛帳。
亂七八糟的孩子給錢的給錢,改姓的改姓,除了沈縛這個板上釘釘的婚生子,加上最後認回家的兩男一女,到頭來有資格守在沈老爺子身邊為他送終的,也只有這四個孫輩,還有他們各自的家庭。
沈盱的父親沈興慶,還有姑姑沈夏旋各自占據了大廳長桌的兩側,一言不發,中間間隔的距離足以容納下整個銀河系。林疏看了他們一眼,趴到沈縛的耳邊問:「你爸呢?」
林疏甚至記不清沈縛父親的模樣。
沈縛道:「爺爺不想見他。」
「大哥你也來得太慢了。」
沈夏旋一頭幹練的短髮,黑框眼鏡黑風衣,高筒靴的鞋跟在大理石地面踩出清脆的響聲。她走過來,美艷的臉停在林疏面前,雙手抱胸:「這麼久不見,嫂子倒是看著越發好看了。」
林疏:「……???」
他頓時緊張地攥住了沈縛的衣角。
什麼意思?這是在跟他寒暄嗎?為什麼聽起來這麼奇怪?他跟這個人關係是好是壞?這句話該怎麼回?
沈縛回握住他,將沈夏旋隔開,冷冷道:「再沒個正行就出去住外堂,別在這待了。」
「切,我也沒跟你說話吧?嫂子你怎麼不理我?」
「行了!小妹你別跟大哥頂嘴!」沈興慶終於湊上來,卻是跟兒子站在一起。
能看得出這家人的關係一個比一個複雜,一個比一個緊張。
林疏對他們的私人恩怨一概不知,就跟過年時被拖去走親訪友的內向小孩一樣,被中國人複雜的親戚關係沖昏了頭腦,用盡全身力氣控制著自己不躲到家長身後。
他忽然想起被沈縛囚禁的那幾天,有人聽到消息過來打聽時說的話:「聽說他們那種有點年頭的家族家規都很多吧?你過去給人當老婆了會不會特別辛苦啊。」
規矩多不多還不知道,反正人是挺多的,確實非常辛苦。
萬幸沈興慶沒有試圖上來跟林疏搭話,僅僅是客氣地微笑。倒是他的兒子對林疏十分熱情,看著像高中生的男生挪著腳步,見縫插針地沖他伸出手:「表嫂,你熱不熱?把外套給我吧。」
有傭人在一旁侍候著,這活哪裡輪得到沈盱做。林疏愣了一下,還沒拒絕就聽沈夏旋不陰不陽道:
「真是好孩子,知道你爸寒氣重,不需要脫,就幫嫂子脫了,孝順!」
沈興慶下意識扯了扯身上的外衣,面部神經不自然地抽動:「沈夏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