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小池上,粼粼搖曳著幾許波光,倒影入了軒中來。
裴昭目光寧靜的將他望著:「你已經允了我,莫不是還要做梁上君子之事?」
那指的就是這一遭,寧離悄悄的潛入了宮內。雖然本意並非如此,可觀其行,卻大抵相似。
寧離微微窘迫,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掩飾一般,挖起了碗中的桂花釀馬蹄。
他只是模模糊糊有了個想法罷了,成與不成,還要另說。寧離打定了主意,若是裴昭要繼續問他,他是什麼也不會吐露的。
然而裴昭並不曾再問。
抬眸之際,正對上一雙溫和的眼睛。
佛頭青顏色端凝,悄無聲息,融入了熹和的夜色。
風清月朗,響起來的嗓音清冽,恰若山澗溪水潺潺。
「好罷,寧寧,我不問你便是。只是……如果遇到了難處,不要忘了還有我。」
。
「如何?」
車縠緩緩,碾過了寬闊的長街,夜深時,四下寂靜。
楊青鯉心中千言萬語,最終只匯成了這一句話,還是千迴百轉才終於憋出來的。
「不如何。」寧離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說,「你還問我呢,你怎麼不說你剛才那反應的如何?居然跑了那麼久,我還以為你丟下我走了呢。」
「這……」
楊青鯉張口欲辯,突然間想起了什麼,又悻悻的閉上了嘴巴。
他心道,這難道能怪他嗎?任誰突然發現自己朋友口中那個絮絮叨叨了許久的好友,居然是當今陛下,都會不好的吧?!
他的反應已經夠鎮定的了。
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超出了他的認知。
他的確聽寧離說過,那位「行之」是裴氏宗親,今日前來,未嘗不是抱著看看這廬山後真面目的想法。他本想著,要防著寧離被人哄了、騙了、拐了,可他也不知道,原來是這樣的、登上御座、統御四海的宗親啊?!
楊青鯉整個人如陷入雲山霧罩,此刻仍舊輕飄飄的,覺得不真實。
這些也就罷了,白龍魚服,萬一是陛下另有考慮呢?
可最教人震驚的,是陛下對於寧離的態度,如今回想起來,仍舊覺得不可思議。
「……你怎麼怵成這樣,行之又不吃人。」寧離咕噥道,一時將他看著,「怎麼了,我有說錯嗎?」
嗯。
楊青鯉點頭,麻木附和道:「你說的沒錯,他不吃人。」
——但是會殺人。
他心中默默補充,一聲令下,人頭落地,流血萬里,煙塵滾滾的那一種。
適才在幽篁館裡所目睹的情形,對他的衝擊實在是太大,楊青鯉消化了好一陣子,才慢慢接受下來。
此時已經回了府中。
楊青鯉回過神,終於想起了自己這一趟的去意:「那玄絲蠶衣呢?他……答應你了麼?」
寧離搖了搖頭。
「這樣。」楊青鯉雖然開口問了,但其實也不怎麼意外。
這都問到正主頭上去了,還能指望什麼?
沒被陛下送進大牢里都算是格外開恩了。
寧離心中惆悵百轉,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是我沒有再請行之出面了。」
「哦。」楊青鯉心中波瀾不驚,經過了今天晚上這一遭,無論寧離再說什麼,他都不會覺得意外。
檐下掛著竹骨燈籠,光火朦朧,照著長廊,中庭處卻是悄悄寂寂。寧離站在青石台階下,仰望著天際的彎月。
「我也知……行之視我如知交,所以怎麼捨得讓他為難?」
。
楊青鯉:「???」
楊青鯉目光跟見了鬼一樣,想要說些什麼,真是無從說起。他只覺得這荒謬極了,可是寧離一臉認真,顯然是十分堅定著的。
楊青鯉氣苦道:「那我呢,你就讓我為難?」
原本是沒忍得住,出了口才覺得心裡委屈。
那他呢,他就不算寧離的朋友了嗎?
這心事太過明顯,質問也一覽無餘,眸子像是燒著,火光烈烈的。
寧離被他一瞪,頓時也覺得措辭或許有些不妥當。可若是要讓他描補,那可難了!總想不出如何描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