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那人自身並不在意,可是他的親朋、他的後人呢?一介偏遠世家得京中扶持,從此一躍而起成為一方巨擘……這樣的事情,從前也不是沒有過。
可至今仍然未有人出面,在裴昭這裡認領這一份功勞。
超然處世,隨手施為,不為所動。
只有大宗師了。
唯有無妄境大宗師。
。
而至於無妄境……
裴昭微微沉吟,忽然問道:「定襄見過東君嗎?」
薛定襄搖頭:「不曾。」
若要說來,當今天下,五位無妄境大宗師,在世人面前、露面的最少的,也是東君。
厲觀瀾為白帝城主,當年建初佛會曾一劍自天外來,往後週遊四方,時不時聽說些痕跡。李觀海身在蓬壺,雖甚少踏足中州,但海外之人,無不是對他頂禮膜拜。僧仲虔為妙香佛國的住持,崇賢塔中,僧眾常聽聞他布道講經。波羅覺慧尊為西蕃國師之位,常常插|手國事,更是在西蕃之中,有說一不二的超然地位。
唯有東君……
是驚鴻一瞥般的人物,唯一一次現世,乃是在大非川之上,折斷了西蕃國師蓬勃旺盛的野心。
若要說那一劍橫空的氣勢,彷佛是白帝城一脈真傳,與厲觀瀾一般無二。
最為神秘的也是他。
不知他姓名為何,不知他年歲幾何,不知他出身何處,更不知他有何愛好,那是一個完完全全成謎的人。
大概唯一為世人所知曉的,就是他深不可測的修為,與盛大輝煌的劍意。
薛定襄稟告完一段落,忽然說道:「陛下,或許他其實也並非無妄境界,只不過也是使了特殊的功法,提高了自己的修為。」
裴昭不想他竟然有此所說,卻是搖了搖頭。
猜測旁的人乃是強行提升修為,或許會有幾分可能,但是猜測東君……
他聲音淡淡:「厲觀瀾,不會說謊。」
薛定襄一時也恍然,竟然是他忘了!
劍為「朱明」,人為「東君」。
永新元年,那是厲觀瀾親口蓋過章的。
可如果當真是那一位,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建鄴呢?且至今……也不曾現身。
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東君並沒有惡意。
建鄴久未有無妄境至,而如今,東君行跡成迷,孤懸在外……
當真是驚鴻般一現,疏忽間就全無了痕跡。
東君。
春風猶未到人間,東君珂佩響珊珊。[1]
裴昭不期然想到,那般輝煌燦爛的劍意,大概也只有這個稱號,才能夠配得上。
他其實先前就有所猜想,如今薛定襄將所有入微境界的武道高手行跡調查了一番,也不過是更加佐證他的猜測。
他說:「備一份禮,著人送去白帝城。」
只是,東君已是那般的境界,又不知他的性情喜好,想來尋常物事,也不能將他打動。
他已經有「朱明」在手,那應是他隨身的寶劍。如此,送神兵利器無用,送金銀財寶又太俗。
裴昭略略沉吟了一陣,終於道:「朕記得內庫之中,彷佛還藏有一塊天外玄鐵,送到白帝城去罷。」
此外……
「教鶴鄰進來。」
張鶴鄰侍立在旁,扶袖研墨,裴昭提筆,行雲流水般落下。
——以此信為諾,可允一事。
。
裴昭吩咐完了,終於垂手。
兩儀殿中,空曠無依,一時寂靜。
他緩緩走出去,乘坐輦車,車輪滑過了宮中的御道,終於在芙蓉池前停下。
四處望見林翠蔥蘢,煙波浩渺。
然而裴昭卻並無意趣。
跨過芙蓉池,朝更遠處行去,說不得,兩旁的宮室花木,就有一些蕭索。
在他即位之後,上皇的那些妃嬪姬妾們,自然悉數也跟去了大安宮,於是,偌大的後宮便空了下來。
宮室既無人,自也未曾修繕,如此,漸漸荒涼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