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宴璇連忙上前,斟了一杯清茶,奉到時老侯爺手邊,勸慰道:「阿翁,先喝盞茶,可別把您的身體給氣著了。」
時老侯爺「哼」了一聲,接過她手中的茶盞,撇過眼睛,卻是連看也不願再看身前一眼。
此時廳中,時宴暮正跪在地上,一張臉上,嘴唇緊緊地抿著,彷佛有一些忿忿。見得她來,也是一副氣鼓鼓不願理睬的模樣。
他這樣子,時宴璇從前見得不少,想要哄實在是簡單。
時宴璇眼睫低垂,再開口時,依舊輕柔婉轉:「二郎,你怎麼跪在這兒?這天寒地凍的,莫要把膝蓋給跪壞了。」又朝時老侯爺嗔道:「阿翁,你喚小弟回來過年,這等喜事,也還要把孫女給瞞著。不是現在碰見,明兒我還要疑心做夢哩。」
時老侯爺冷冷的看了一眼,只想說一句,誰讓他回來過的年?!
陛下金口玉言,還在東海侯府上懸著,偏偏時宴暮就這般膽大妄為,竟然不傳不告,私自返回。還滿口說什麼陛下其實並未下令,只不過是時老侯爺驚弓之鳥,小題大做。又說什麼要是他修為能有阿兄那般,時老侯爺定不會如此對他。
這一番話當真是把人給氣了個仰倒,時老侯爺當下就怒得摔了茶盞。也不看看,就他這個驕矜狂悖的性子,在街上走一圈便不知得罪多少人。
時宴璇悄悄投去個眼神,時宴暮接到了,縱使心中不情不願,還是規規矩矩道:「阿翁,孫兒知錯了。」
時老侯爺審視他:「當真?」
時宴暮趕忙道:「自然當真,孫兒以後一定謹言慎行,不敢再犯。」
他此刻瞧著,倒是老老實實了。
可時老侯爺心中,壓根就不信他這番話。這裡邊兒幾分真幾分假,不好說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如今為了哄人開心。若要依照著時老侯爺先前的打算,定是要時宴暮安生的在東海待著,省得在建鄴惹出禍端。可偏偏時宴暮膽大妄為,先斬後奏……如今人都已經在面前了,難不成還狠下心將人趕走?
更何況,明日便是除歲,正是合家上下,團圓過年的時候。
時老侯爺如今年紀已經大了,最想看到的便是家族昌盛,子弟融洽,最捨不得的,也正是骨肉分離。再者,先前將時宴璇、時宴暮這對姐弟千里迢迢的召入建鄴城,正是他本人。若是說前些日子,他還能硬下心腸,教時宴暮回東海去,如今人已經站在了跟前,這話哪還能再說出口。
況且,尚還有一些旁的考量。
正是神思浮動之際,只聽下首時宴璇柔聲說道:「那可好,小弟如今已經曉得輕重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柔柔的看過去,輕言細語道:「阿翁,而且寧氏的那位世子,不也被陛下責罰了嗎?」
聽見她這樣說,時宴暮咧嘴笑了聲,連忙附和道:「是啊,阿翁,這事兒我都聽說了。」
不然,他哪有那個膽子露面呢?
實在是寧離被責罰的消息傳遍了建鄴城,誰不知道他被陛下關進皇寺中反省。正值這年關將近的時候,說不得就要令人多揣測幾分。
寧氏世子是上了什麼摺子,惹得陛下在歲除之時,都大動肝火?
還是說,陛下對沙州寧氏,已經生出了不滿之心?
。
方才花廳只有時老侯爺與時宴暮兩人,說不得火藥味便濃。此刻有時宴璇這位姐姐妙語在其間,那氣氛不知不覺間又融洽了下來。
時老侯爺一捋鬍鬚,到底是心疼乖孫,雖然面上寒霜仍籠著,語氣已是緩和了:「二郎,你既已回來,便好生養養性子,可不能再出去惹事了。」
時宴暮低著頭,面上瞧不見。聽見時老侯爺鬆口,連連點頭道:「都聽阿翁的,我已經曉得了。孫兒日後一定安分守己,好好做人,一定不讓您為難。」
見得他乖覺的認錯,時老侯爺先前的怒氣終於消了一點兒,仍是囑咐道:「罷了,望你日後行事,都記得方才的話……二郎,你起來吧。」
時宴暮聞言應了,稍稍動了動,一張臉已經苦著了:「阿翁,我膝蓋跪麻了。」
時老侯爺睨了他一眼,倒是有些恨鐵不成鋼:「方才還與我說什麼修為大有精進了,才跪這麼會兒,你就受不住了。」
時宴暮只說:「孫兒慚愧。」
這時節花廳中並無外人,唯有一道俏生生身影在旁,時宴暮目中露出求助,朝旁看去。
一側,時宴璇秀雅的面容上抿出笑意:「可要阿姊搭一把手?」這樣說著,並不待時宴暮回應,已是上前將人給攙扶起來。
自喚了下人打掃廳內狼藉。
時宴暮去一側捶腿,口中也不閒著,張望一圈道:「……阿兄呢,怎麼不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