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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卷過庭院,穿梭迴廊,是呵氣成霜的涼。

歲末除夕。

分明是團圓佳節,卻冷冷清清的,沒有半點教人歡喜。

裴昭孤身一人坐在禪房之中,四處都靜悄悄的。

目之所及,清苦簡樸。這是寧離所住的那間禪房,與他並不在一處。桌上擱著一隻形制古樸的燈,是那盞他送回的碧海燃犀燈。

物歸原主,完璧歸趙。他記得寧離很喜歡這盞燈,一度愛不釋手,可如今這盞燈就擱在桌上,並不曾帶走。

是忘了這盞燈,還是與他置氣了?

燈邊一隻描金漆紅的木匣,也是前一日曾見,被他拒絕,於是又送回了這邊。

一切都保留成主人離開前的模樣。

建鄴城內,大大小小的坊市連綿成片,這是帝國的中心,大雍最繁華的地方。想要找一個人如同大海撈針,如果一個人刻意隱藏,並不是那麼容易能找到。

可寧離總不至於刻意隱藏。

可寧離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忽然間影子都不見。

暗衛素日裡都遠遠綴著的,怕的就是出了什麼意外,防的就是暗中有人心懷叵測。

可從前平安無事,可這一次一個人也沒跟上,一個人也沒發現。甚至還拖了那麼久的時間,才前來稟報。

是無意疏忽了,還是有意為之?

譬如說已經被人滲透,譬如說已經有了異心?

裴昭不至於疑,然而卻禁不住生出了疑。

張鶴鄰勸說道:「陛下,且放寬心一些。寧世子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在外邊貪玩好耍,或許誤了時間也是有的。」

裴昭身周氣壓低沉:「……你難道不曾聽嗎?他離開的時候失魂落魄,怎麼可能是在外面貪玩?」

那必然是遇著什麼事了!

若果要說寧離怕是傷心了,躲起來,待得想開了再出來。可淨居寺內已經搜了個遍,拔地三尺也沒見著人影來!

怕的卻是有外人作祟,若是發生了意外,鞭長莫及。

裴昭忽然道:「九齡呢,查出那鐵勒人藏在哪裡了嗎?」

蕭九齡匆匆趕來,聽見傳喚,立刻點頭:「陛下,查出來了,解支林藏身在翠靈寺里。」他心知那地方,恐怕裴昭並不曾聽說過,當下解釋道:「是建初寺後的一座小廟,住持是個胡僧。」

鐵勒唯有這麼一位入微境,況且前線傳來消息,鐵勒王庭中,解支林已經許久不曾露面。

如此,當日滁水河畔,前來刺殺之人究竟是誰,已然呼之欲出。想來是那番邦的國師,暗地裡用了奇詭秘術,強行將境界提升至無妄。

京中幾位入微境界的高手,蹤跡方位皆在蕭九齡心中。唯一的例外,就是這從鐵勒潛入的解支林。

蕭九齡前些日子已經查探過,順藤摸瓜,找到了翠靈寺一處。解支林自以為藏身隱蔽,實際上早就落入了奉辰衛眼中。只不過是為著防止打草驚蛇,又怕壞了陛下別的謀劃,是以才暗中不動罷了。

他道:「翠靈寺的胡僧住持平日都深居簡出,只遣了個沙彌在外行走。昨日忽然去了城西一家名為『濟春堂』的藥鋪,恰巧大安宮裡也去了人,上皇身邊喚作馮英辰的那個,喬裝改扮去了,在那鋪子裡呆了約有一炷香時間,一前一後出來了。」

裴昭神情不變,眸中卻現出了幾分譏哂。

他早知鐵勒商隊入京,與上皇有脫不出的干係,當時按下不發,到底還是存了幾分退讓之意。孰料在他砍了滾滾人頭之後,上皇卻仍舊與鐵勒人私下往來,著實是得寸進尺,咄咄逼人了。

裴昭微一冷笑道:「哦,這又是籌謀什麼?嫌解支林當日失手、沒取得朕性命,勸他再接再厲、早日得手麼?」

蕭九齡與張鶴鄰兩人,侍立在此,這時連話也不敢再說。

仁壽十四年宮變之後,上皇移居大安宮,頤養天年。當年犯上作亂、逼宮奪位的是陳王、韓王,知而不報、裝聾作啞的是齊王、魏王,平定叛亂、清澄宇內的乃是太子裴昭,但上皇不去怪罪魁禍首,反倒是將裴昭恨上了。

大抵只有千里之外流放的齊王,一團嬌氣空有皮囊的魏王,在上皇眼中才是真正的至親骨肉。

至於旁的皇子,何曾入過他眼中?

前些日子,上皇曾令內侍去召過寧離,只不過半途被裴昭攔住。後來他藉故將寧離拘入淨居寺里,於是上皇的召見也不了了之。

倘若此次從中作梗的是上皇……

忽然間聽得有振翅聲,蕭九齡得示意後開窗,取下飛鴿腳上信筒。他展開筒中紙條,掃過其上字跡,臉上霍然就變了:「陛下,那解支林喬裝改扮、暗中下山,如今甩脫了暗衛,不知去向。」

蕭九齡忙不疊請罪,裴昭面色卻平靜得很:「不怪你們,解支林是入微境,底下人跟不上也是尋常。」轉而問詢道:「家宴結束了麼?」

張鶴鄰微愣,答道:「還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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