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點頭道:「甚好,那便請上皇在鳳光殿暫居幾日,朕有話要與他說。」
59.2.
天地之大,何處又是他的落腳之處呢?
寧離也不知曉。
他渾渾噩噩的走在街上,竟不知道自己從何處來,又要往何處去。
從來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長街上,竟瞧不見半個人影,所有的喜眉笑眼、和樂團圓,都在那院牆後、家宅中,不向這零落世間,透露出一星半點。
茫然中停下了腳步,恍惚間抬起了頭,瞥見頂上斑駁掉色的牌匾,這才發現自己竟站在寧王府外。兩側的石獅子歷經風吹雨打,已然滿是滄桑痕跡,青苔生滿了底座,灰色的石雕不復最初的圓潤討喜。
寧離站在台階下,遲遲的不曾邁步上前。分明一使勁兒就能推開大門,亦或是悄悄縱身便能翻過院牆。此時此刻,有千萬種方法可以進去,然而他腳步踟躕著,猶豫著,卻許久不曾有動作。
怎麼偏偏就走到了這裡來?
寧王府,這是沙州寧氏在京中的府邸。
他來建鄴之前,曾經聽阿耶提起過,說這地方許久不曾住人,也不曾修葺,大抵已經是荒廢了。日後他來了京中,若是想住進去,便先令人去整修捯飭一番,也是使得的。
但阿耶大抵是對這府邸沒什麼意趣,隨口說起時,語氣也是淡淡的。
是以入京之時,寧離也並不曾想過住到這裡來。阿耶提前遣了人去打理,他便直接去了山間的別院,院中有山有水有風月,他覺著沒有哪處不好。
姚先生應是在別院中等他,早早地也托人傳了話,自己會在淨居寺待到今日再回去。然而這個時候,他卻不敢再往別院中去。然而他已經走到了寧王府的石獅子前,竟也不敢進去。
不知是怯,是怕。
元熙帝將這座宅子賜給了當年的寧王世子,寧復還,牌匾上剝落的粉漆,依稀見得「寧王府」三個大字。
若果是寧氏子弟,入這府中,理所應當。
可是……
寧離怔怔的站著。
他當真是寧氏的傳人嗎?
。
姚先生知道嗎?
幼時在沙州城主府中常見,姚先生從來都是笑眯眯的,不是小郎君長,便是小郎君短。府上那一眾幕僚,見著他時也是寬和有加,沒有一個表現出異樣。
彷佛他生來就是寧王府的世子,沙州未來的主人。
所有人都演著這一場大戲,只有他被蒙在鼓裡。若非此次在建鄴城中的意外遭遇,恐怕他永遠也不會發現。
歸猗……
元熙佛會,春歸建初。
寧離輕輕地念著這個似陌生、而又頻頻出現的名字,電光火石間,終於想起,第一次聽見,究竟是在哪一時。
。
建初寺。
歲末年終,今日難得的給僧眾放了假,允許去玩耍些時候。
知客僧心想如今回殿,正好還趕得上年飯,今日的菜色要比平常豐盛一些,縱然他不重口腹之慾,但小小的祭一下五臟廟,大抵也是可的。這般思忖著,轉身卻發現道旁不知何時立著個人影,他只道是來遲的香客,便道:「這位施主,今日時辰已過,若是要上香,還是請明日早些來罷。」
那人卻像是不曾聽見一般,反而上前一步。
知客僧一抬頭,發現那人面貌竟然是從前見過的,好不驚訝:「寧離師兄?」
只聽寧離問道:「這位師兄,五慚大師在何處?」
知客僧如實答道:「五慚師叔去國遠遊,昨日剛離京。」
寧離喃喃道:「是麼?可五慚大師不是不久前才歸京麼?」
知客僧撓了撓腦袋:「師叔一向喜愛雲遊,每次回來都不會待多久,這番已經算是長的了。」
寧離又道:「那五愧大師呢?」
知客僧道:「師父正在後殿。」
旁人問,他或許也不會回答,可是這位師兄他記得清楚得很,雖然是帶髮修行,但乃是歸喜禪師親自帶來的。何況,師父、師伯也對他喜歡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