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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帝裴昭。

折魂傾神,使人望而臣服,自覺形穢。他更不可能錯認,那驚魂而來的殺意里,不容忽視的王者之氣,迫得人只想屈服。

那幾乎比無妄境還要稀少,要達成的條件無比苛刻。唯有登臨御座的修者,才能生出這道沛然之意。

解支林劇烈顫抖起來。

大安宮的老皇帝知道嗎?知道這個他想要謀奪性命的兒子,只差一步就能步入無妄。

他眼睜睜的青年疾步而來,卻半點眼神也未曾投給他,一把將那伶仃的少年世子攬入了懷中。薄薄雨幕朦朧了神情,卻猶自可以從那動作中感受到擔憂急切。

解支林初初不解,忽然間腦中靈光閃現,霎一時他暗罵了一聲。難怪上皇要支使他尋寧離麻煩,原來是在這處等著。

他艱難的咽下了一口腥甜的沫子:「不知上皇知您這身修為,又會如何作想。」

下一刻,只聽見青年開口,有如切冰碎玉:「解支林,你當真以為這國師的名頭,能保住你的命?」

解支林牽動唇角,身受魂擊,驀地咳出了一口鮮血。

從前他有幾分有恃無恐,膽敢潛入建鄴,也是因為大雍的皇帝,雖然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然而於武道一途,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若他當真能伺機伏殺,帶給鐵勒的好處幾乎無法想像。

而如今他終於曉得,那不僅僅是錯了,更是大錯特錯!

若是裴昭以入微之境取他性命,便是鐵勒王也只得匍匐而栗六,一句話不敢多說。

雨絲細密,漸有飄雪。

蘆花紛揚的淺灘上,遠遠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卻是一隊騎士穿過夜色,疾馳而來。解支林見到自己的老對頭倏忽而至,得雍帝示意後,出手如電,封住了他周身大xue。

蕭九齡面無表情,底下卻狠狠地踢了他一腳:「解國師,請吧。」

這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頃刻之間,便已塵埃落定。寧離瞧著蕭九齡押解著解支林,猶如押著喪家之犬,而解支林束手就擒,毫無抵抗之力。

他指尖掐著的劍訣,還未曾用出,就已經被人攬入了懷中。

來人緊緊地將他抱著,彷佛找到了失而復得的珍寶,那力氣大得彷佛要將他的肩膀捏碎。

寧離縮了一下肩膀,不自覺間散去了劍訣,下意識喚道:「行之。」

出口之後,卻被自己嚇了一跳,不知道何時,他帶上了濃濃的鼻音。

「沒事了,不要怕,寧寧。」裴昭緊緊將他擁著,聲音微微發顫,「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你有沒有受傷?」

裴昭幾乎不敢想像那時看到的場景,霜風寒天,孤身對峙,只要他來晚一刻,解支林便會對寧離痛下殺手。他分明已經看到了解支林面上的獰笑,而寧離那麼年輕,那麼單薄,怎麼可能承受得了!

「我沒事。」聽得耳側急促的呼吸聲,寧離這才察覺到了幾分不對來。裴昭的手上下摸索著他的骨骼、脈絡,分明就是在查探他有沒有受傷。可解支林能對他造成什麼麻煩?他連忙道:「我沒有事,也沒有受傷……行之,你怎麼來了?」

裴昭定定的看著他:「我見你不在,便來尋你了。」

他一字字落下,心中實則已經給解支林記下了千萬筆帳,要一筆一筆的好好算清。

寧離召劍劍不至,正是心煩意亂之時,朱明不肯理會他,讓他孤零零在外。抬頭時對上裴昭眼眸,見得其中滿溢的焦急與擔憂,忽然間,就有無數的委屈湧上了心頭。

裴昭拭去了他面上的雨水,親手撐起了油傘,他只當寧離被解支林劫走,還在後怕之中。望著少年濕漉漉的面頰,溫言細語道:「不要怕,寧寧,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寧離脫口而出:「行之,我要回沙州。」

剎那間裴昭心中一滯,忽的有逆涌的血氣衝上了喉頭。他不動聲色咽了下去,心中苦笑一聲,卻告訴自己不要再想,再開口時,沉穩如常:「那便回去罷。」

少年抬起了頭來,眸中有困惑,有迷惘,彷佛並不曾料到,會在他的口中聽到這樣一句。

裴昭心中輕嘆,腦中思緒卻仍舊清醒,自幼涵養的功夫,教他在這一刻竟還可以徐徐道來。他聽見自己說道:「正好便可以從這渡口出發,先走水路,入蜀後再折道。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也沒有做好準備,先歇息一日,明日再走可好?」嘆息未曾歇,裴昭以指代帕,拭去了少年頰邊雨水,那聲音仍舊溫和著:「……不要像來的時候那樣貪玩。寧寧,早些回去,你阿耶定然十分想念你。」

躊躇時料不到,分離竟這樣的早,然而藉此將寧離送走也好。

建鄴風急雨冷,漩渦重重,何曾及得上沙州,地闊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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