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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如此清晰,一清二楚的,印在了裴昭耳底。

微涼的唇在額角落下一吻,裴昭並未曾有半分遲疑:「好。」

一錘定音,破去所有旁徨與猶疑,碾過所有蕭瑟與不安。

然後他開口:「我不知其中有何種艱險,教你如此遲疑,如此害怕。但我既答應你,便會全力以赴……寧寧,『山河永固』是皇城用以迎敵的大陣,全力發動時,或可教無妄境隕落。」

「我教時家大郎為間者,傳去青鳥,上皇與蓬壺暗中苟且,只怕李觀海不日便會赴京。廢功後我怕心神無力,無暇外顧,將這座陣法託付給你,可好?」

寧離淚水漣漣,被吞沒在了唇齒間。

他喘|息道:「好。」

五更天,夜色將明。

時逢廿五,內侍傳令出,陛下偶感風寒,龍體欠安,今日罷朝。

醫者提著藥匣快步踏入,正經過奉辰衛大統領,瞧見他眼下一片深青,怕是一|夜未眠。

蕭九齡頷首示意,禁宮之中,處處安排妥當。然而見得醫者,仍不由得踏前一步,沉聲問道:「孫先生究竟有幾分把握?」

孫妙應淡淡道:「盡人事,知天命。便是沒得把握,也得向死求生。」

那話聽得人只大喘氣,蕭九齡深深望他一眼,驀地行了個莊重的大禮,旋即,沉默側身,讓開前路。

式干殿中,帷幕深深,那裡間安靜得很,因著為天子居處,常年湯藥不斷,清苦滋味飄飄浮浮。

年幼藥童鋪開一列金針,浸泡在褐色湯藥之中,再一根一根擦拭乾淨。

孫妙應拈住金針:「此番落針,便再無回頭之路。」

裴昭緩緩一笑,卻是越過他肩膀,看向更往後一處。為給醫者騰挪位置,寧離站在床尾側,手中倒提著一根潦草的物事,一瞬不瞬。

「先生請施針。」他洒然一笑,似安慰,卻沉著,「我意已決。」

孫妙應老目清明,手起針落,須臾,正正刺入了心口要xue。

昨夜不曾下雪,今日著實是個好天氣,天光明朗。

碧海燃犀燈懸在高處,那奇異的冷香,幾乎將所有藥味都蓋住,彷佛身至海上,碧波無恙,萬里澄明。

畫屏之外,寧離背身而立,身前是萬千金光,身後是深宮重重。

孫妙應不許他看,將他趕了出來,只教他在外間候著,這一會子,不許去礙事。

他掙扎不得,也反抗不得,只能立在窗前,一聲聲,盯著滴漏流逝。

遲遲不曾有腳步聲響起,只能聽見金針入肉,那一點細微的破皮聲音,那應該是連下了二十七針,周身大xue俱已封住,下一步,下一步是什麼……

心神恍惚,不知是怎的,卻想起來離開夔州那日。

灩澦堆前江水滔滔,師父接了他孝敬的三筒燒春,卻讓他想,修習武道究竟是要為了什麼?

握著手中的那把劍,又是為了什麼?

他總要知道自己為何而握劍。

寧離從前不以為然,執劍便是執劍,就像喝酒就是喝酒,聽風就是聽風……哪兒還有那麼多亂七八糟需要思索計較的?

可如今他明白了。

他要保護一個人。

病骨支離,神容憔悴。內有生父不慈,意圖生亂,外有強敵環伺,虎視眈眈。他要在那些豺狼虎豹之間,將人保全。

行之是入微境。

可除卻那一次在滁水渡口,為了自己將解支林擊潰,幾乎半點也看不出來。

那或許是韜光養晦,藏鋒斂銳。

但那更是身骨被傷得太深。

昨日夜裡,那話語彷佛還在耳邊迴蕩:「寧寧能夠重修,我為何又不能廢去功法,從頭再來?」

窗邊金光漸染,寧離自荷包中取出了那一粒柔軟的種子,拈入了手中燒火似的棍子。須臾,便似融入其中。

原來那手握的一處有一點小小的凹陷,結著穗子,懸著顆佛珠。卻被寧離拈了些塵土撒進去,也不知是怎的,將那對穿的凹陷封住,倒像是天然契合種子的居處。

他將那根不起眼的棍子放在窗下,緩慢落指,日影流光,彷佛與他指下真氣凝結做了一處。

行之說,想知道全盛時候的他是什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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