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凝了幾息,而後,一道女聲緩緩響起:
「起來吧,雪蘭,賜座。」鄭萋萋說道。
「謝太后娘娘。」
鄭萋萋的一雙杏眸此刻依舊灰白,死寂得沒有一絲生息,她細細上了妝,可是神情依舊懨懨,眼下烏青沒能被遮蓋住,想是未能安眠。
盧月照落座後,微微抬首看向不遠處身著華服的年輕女子,而後,對上了她那投來的視線,盧月照很快垂首,依舊心跳如鼓。
鄭萋萋心口驟然刺痛,有什麼能有自己親眼見到她更讓自己傷心的呢?
東宮向來是密不透風,沒有什麼消息能探出,可是,自昨日臨近傍晚,那滿宮的太監侍衛魚貫而出,直至她召她前來之時才各歸其位。
再加上她極力克制,可依舊略帶彆扭的走路姿勢,以及她紅潤照人的面龐,束領衣襟下隱隱可見的點點紅痕......
鄭萋萋如何不知曉二人發生了何事。
甚至哪怕她今日不見她,他那般大張旗鼓地帶她入宮,頻頻旁若無人地親吻於她,唯恐天下不知地橫抱她回到東宮......
否則,昨夜的自己緣何一夜未眠?
十年來,那本該由她居住的端仁殿內寢,如今是旁人在住。
十年來,她日日牽掛,夜夜思念的男子將旁人壓在身下,極盡寵愛。
鄭萋萋此刻連呼吸都是痛的。
「娘娘,人帶來了。」雪蘭附在她耳邊說道。
旋即,一個宮女便抱著一個半歲嬰孩進入,而後,將他放在了鄭萋萋的懷裡。
盧月照瞬間慌了神。
旂兒,她的旂兒。
「你不必驚慌……哀家只是聽聞方才這娃娃進了宮,便教人先抱來此處,畢竟,他娘親也在這裡。」
鄭萋萋嗓音平穩,似乎沒有一絲感情。
盧月照紅了眼眶,緊緊盯在旂兒的身上。
鄭萋萋抱孩子抱得熟稔,她神情倏然變得很是溫柔,抬手輕輕捏了捏他肉嘟嘟
的小手,奶呼呼的娃娃,正好奇地抬頭看她。
「哀家看著……這孩子倒是像你多些。」她對著盧月照說道。
「是,旂兒是像民女多些。」盧月照嗓音微顫。
「真好,真好......」鄭萋萋神情忽然有些恍惚,「旂兒比皇帝康健太多,顥兒一生下來就和個小病貓似的,現今都快兩歲了,身子骨也不大好。」
鄭萋萋口中的顥兒乃當今在位幼帝裴顥。
「顥兒的身子骨......像他生母劉貴妃,劉氏福薄,生下他沒幾個月便去了。」
「原本,劉氏才是先帝的正妻,而我......靠著父皇的聖旨,鳩占鵲巢。」
「先帝雖說昏庸蠢笨,一無是處,可他,是真心愛重劉氏,劉氏去了,他竟大病一場,也跟著崩了。」
鄭萋萋神色淡淡哀傷,輕描淡寫地將他們三人之事說來。
盧月照靜靜聽著,心下淒婉。
這時,旂兒轉過身子,好奇地看向周圍,忽然,他對著一處開懷地笑彎了眼,又張開雙臂,要娘親抱。
「涼——抱!」
旂兒口齒還不甚清晰。
盧月照下意識站起身想要上前將他抱入懷裡,可是……太后還未發話,她只能再度坐下。
「娘!」
旂兒這聲喚得清晰,盧月照心下既感動,又酸楚,不禁紅了眼眶。
鄭萋萋看著母子情深的二人,自嘲一笑。
「罷了……將旂兒還給他娘親罷。」
言罷,雪蘭抱著旂兒將他交還給盧月照。
旂兒肉嘟嘟的臉蛋蹭在盧月照的脖間,兩隻小短手緊緊地抱住娘親的脖子不撒手。
他整整一日沒見娘親了,想她!
而後,他學著娘親往日親他的樣子,在盧月照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力道重重的,然後又笑嘻嘻地窩回了娘親懷裡。
突然,殿外一陣雜亂腳步聲,小太監報「乾王到」的話音剛起,裴祜便大步踏入了常寧宮正殿內,他面若寒冰,在確定盧月照母子二人無事後,寒刀一般的目光直刺向座首端坐的女子。
盧月照見他面色陰沉得厲害,趕忙開口道:「王爺,太后娘娘請我和旂兒來小坐,娘娘和善,很喜愛旂兒。」
裴祜未有言語。
「怎麼,乾王爺好大的陣仗,哀家如何都請不來的人,今日倒是主動闖宮……」
「你以為我做了什麼?欺負了她?欺負你心愛之人嗎?」
鄭萋萋嗓音顫抖,淚眼盈盈。
聽到此處,盧月照抱著旂兒對著鄭萋萋行了一禮,而後退在外間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