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燼安已經成年,為色所蠱,人之常情。
所以這世子妃就算要敲打,也不能來硬的。
許菘娘轉轉腦筋,使了個不會被抓住把柄的法子,她吩咐婢女小翠:「去把玉白菜拿來。」
小翠連忙去辦。從芙蕖院內間捧出個嬰兒那麼大小的玉白菜,白菜底坐鐫著個字——崧。
崧就是白菜。
白照影不懂,並不明白玉白菜上頭的玄機,許氏讓他雙手舉過頭頂,將玉白菜高高舉起。
許菘娘平靜地下套:「聖人曾說『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世子妃闖進芙蕖院,先是行為放誕,然後言語無禮,王府主母早逝,我代王妃掌家,愛子情深,見不得殿下房裡人荒唐!所以世子妃就舉著這顆玉白菜,在院裡跪上半個時辰。好好冷靜冷靜,學習王府里的規矩吧。」
這種話術暗藏心機,白照影也是謹慎地琢磨片刻,方才慢慢想到:
許氏祭出掌家之權,拿王妃狐假虎威,仗著人多勢眾,甚至還把茸茸當人質。可謂占盡天時地理人和,就是要跟他過不去。自己卻不能強行反抗,否則恰好給許菘娘機會,真要打臉教他規矩了。
白照影暗中嘆了口氣,只得依言受罰。
芙蕖院長廊尚有陰涼,廊外就是烈日暴曬。
白照影就跪在廊外,並且雙手舉著玉白菜。他本來體質就不太好,剛開始跪就膝蓋酸麻,手臂打顫,一顆顆汗珠滲出額頭滑至下頜,他眼睛被汗水蟄得很,體感溫度得有四十度吧?
瞧見世子妃認罰,許菘娘暗暗得意。
那崧字玉白菜對她來說,不僅是個懲罰的物件,她在這行為里寄託著私心,希望自己跟兒子蕭寶瑞,遲早能夠壓過世子頭頂,蓋過世子這房。
……就算白照影回去告狀,那也是他有錯在先,錯也認了,跪都跪了,還能怎的?
許側妃的嘴角抬了抬,斜倚美人榻,品鑑著世子妃受罰。
嘩啦啦啦——
玉碎聲響徹芙蕖院。
碎玉片紛紛濺射,在日光中到處亂蹦,猶如在地上剛下過陣綠色的暴雨,滿地碎片瑩瑩發光,那個象徵著許側妃身份與寄託的「崧」字,正好被摔成兩半,碎片就迸射到許氏腳下。
哪知竟還不到半盞茶工夫,那顆她與隋王定情的和田玉白菜,就被世子妃摔了個粉碎。
許菘娘難以置信地望著白照影,再看向滿地狼藉,她從美人榻上站起,感覺一口氣哽上喉嚨,她又坐回榻上,渾身都在顫抖:
「你,你……你——」
「你」了半天,因為氣憤交加,氣得愣是沒說出後面的話。小翠連忙按住許崧娘後背規律地撫拍,她稍微順氣,這才冰冷道:「你故意的。」
天地良心,我不是故意的。
白照影盡力露出個誠懇的眼神,手臂猶在酸麻,在袖子裡顫抖:「娘娘誤會了,是我實在沒這個力氣。」
其實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越坐實他有逆反情緒,許崧娘不相信他的話,矛盾也越來越大。
許氏再也裝不下去主母儀態,深深呼吸幾口:「那顆玉白菜乃是王爺所賜,你不孝母,不敬父,虛偽矯情,狐媚惑主,若我掌家還能容許你如此飛揚跋扈,恐怕這副隋王府的對牌我也不必拿了——請家法。」
家法立刻被端上來,有簡單的三樣:軍杖白綾跟清香。
軍杖打人,清香跪祠堂,白綾賜死。
兩名健仆手持軍杖向白照影踱過來。
白照影眉梢微斂,本能地想逃跑,自然不想挨這頓打,但逃跑肯定跑不出去,白照影目光映入那條白綾,想到了裝死。芙蕖院可以對他動家法,可許側妃,絕不能輕易要他的命。
白照影乾枯的嘴唇緩慢翕張,在強烈的日光下向側面癱倒,嘴裡吐出口將斷未斷的氣息。前世被下病危通知書積攢下來的豐富經驗,使他裝病手到擒來。倒下時眉心緊緊地蹙了蹙。
唯一的失誤就是摔倒的方向不對,好疼,許多碎片扎在他的身上,白照影忍痛沒出聲,因為受傷導致的面容憔悴,使得這種裝病看起來更真實了。
許氏怔了怔,受罰和責打有天壤之別,她根本沒想到事態會往這個方向發展,饒是許崧娘對白照影有千萬個不滿,現在也得顧全大局道:「先救世子妃,看看世子妃怎樣……」
芙蕖院頓時兵荒馬亂。有丫頭過去攙扶白照影,還有婢女婆子給他探脈象、掐人中。
天很熱,身邊圍著這麼多人,各個都像火爐子,再加上人聲嘈嘈切切,當然令人更熱。
白照影騎虎難下,剛才倒地時被碎玉刺破的地方,泛起針扎般的疼痛,他任由她們擺弄,心中期盼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你們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病的人,不行就派人將我送回世子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