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裕。」
葉觀瀾斟酒的手勢帶著茶道餘韻。
楊晟晃杯的動作驟停,鼻尖離杯口三寸又頓住:「解百納?」
他的舌端輕卷法語韻腳,指尖輕觸著杯壁上的鎏金花紋,「葉少此番待客之禮……」
話音隨酒液入喉的剎那悄然隱去。
葉觀瀾抬眼看了眼他的酒杯:「怎麼,不合口味?」
楊晟笑了笑,放下酒杯:「倒也不是,只是沒想到你會喝這種酒。我還以為你會拿出什麼拉菲、羅曼尼康帝之類的。」
青花瓷盤裡的烤鴨正騰著熱氣,葉觀瀾執起荷葉餅:「1937年建廠的赤霞珠,配百年爐火剛好。」
楊晟忽然低笑出聲,銀叉戳破琥珀色鴨皮:「你們北京人勸酒詞倒別致。」
葉觀瀾不置可否,淡淡道:「酒只是陪襯,重要的是和誰喝。」
楊晟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我都快以為你是在誇我了。」
葉觀瀾沒有接話,只是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烤鴨上,語氣隨意。
「嘗嘗,這家店的烤鴨還不錯。」
楊晟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烤鴨蘸了點醬放進嘴裡,烤鴨酥脆聲響起。
他點了點頭,贊道:「確實不錯,油而不膩。」
葉觀瀾沒有回應,只是安靜地吃著。
楊晟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吃著烤鴨,偶爾喝一口紅酒,擠兌幾句葉觀瀾,兩人之間的氣氛雖然有些沉默,卻並不尷尬。
過了一會兒,楊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向葉觀瀾,語氣裡帶著些試探:「葉少。」
葉觀瀾也放下筷子,目光平靜地看向他:「你說。」
楊晟笑了笑:「葉家老宅那株紫藤,今年開得可好?」
葉觀瀾拭淨指尖,平靜一笑:「旁支子弟,不配踏那道門檻。」他推過青瓷盞,茶湯正映著窗外四合院飛檐,「就像這明前龍井,終歸要回江南水土。」
楊晟愣了一下,心裡有些意外,但很快這個微表情很快消融在維港夜風般的笑意里——
果然,若是葉家嫡系,怎會容得下自己這尾過江龍。連王晅都知道他想在內地找個靠山,以葉觀瀾的敏銳,又怎會不知?
他收斂神色,鬆了松領帶,定製西裝隨著前傾動作勾勒出健身教練雕琢過的肩線。
「勞煩葉少搭個線?」
葉觀瀾苦笑著搖頭,眉宇間透出幾分無奈:「不瞞你說,我也見不到葉老。表面上看,我在這個圈子裡如魚得水,可背地裡,罵我的人不在少數。」
可時間不等人。他原本打算拍下那幅唐代張萱《搗練圖》的摹本,作為見面禮送給葉老,可那東西竟是贗品,根本拿不出手。
王晅雖然帶他進了這個圈子,但其中的門道錯綜複雜,遠非他想像的那般簡單。
如今除了王晅,就數葉觀瀾在這個圈子裡地位最高,人品也還算可靠。可即便如此,他們似乎也幫不上什麼忙。
他想在內地創立娛樂公司站立起來,比他想像的難很多,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誰,手續都辦不下來。
葉觀瀾將楊晟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端起茶杯,輕抿一口,語氣平靜:「楊晟,你為什麼這麼執著於見葉老?」
楊晟嘆了口氣,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卻也是實話。
「吶,我如今就像一隻流浪狗,想在內地做生意,但根基不穩,光靠我自己,很難站穩腳跟。想要在這裡安身立命,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我的路會好走很多。」
楊晟見葉觀瀾有些疑惑,便也沒再瞞著了,臉色不自在道:「葉老爺子和我爸有一些交情,所以我想試試。」
葉觀瀾瞭然:「據我所知,內地對香港影視也有扶持項目,應該不至於立不住腳。」
葉觀瀾說得沒錯,可如今的香港娛樂早已不復當年的黃金時代。
雖然內地市場為香港影視提供了不少機會,但香港影視產業的根基已然動搖。人才流失、創意枯竭、市場萎縮,種種問題交織,使得香港娛樂產業難以重現昔日的輝煌。
況且,楊晟在香港已經待不下去了。有楊謙在,他根本不可能出頭。
老爺子給他的啟榮集團北京分部,意思就已經很明顯了,已經把他踢出家族,就給這麼多夠你溫飽,其餘他一概不管。
可這家公司只是個空殼,沒有任何業務。楊謙的重點不在內地市場,而是海外和東南亞。
楊晟拿起茶壺,正要為葉觀瀾添茶,卻見葉觀瀾也恰好要為他添酒。
兩人同時一愣,隨即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繼續完成了手中的動作。
「確實,內地的扶持政策為香港影視提供了資金和平台,但關鍵在於,香港影視人能否適應內地的市場環境和審查制度。內地觀眾的口味與香港本土觀眾大不相同,香港影視作品在內地往往需要做出大量調整,甚至失去原有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