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死死抿著唇。
黃蘇微微彎起那雙無神的雙眼,指尖掃過少年的衣襟,他叫他「謝蘊」,他問他,「如此多天的航海,只有你會主動來找我說話。」
「我還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黃蘇問,「我們不是朋友嗎?」
宴幾安沒有聽見謝蘊的回答,但他在修士少年的眼眶中看見了迅速充盈的眼淚——
這位在很多年後,靈牌身位被置放於東岸第三大仙門大殿的供奉位最高處,與三清道祖天尊之下首位供奉受萬人香火頌詞的雲天宗開宗老祖,此時此刻,眼淚像是決堤一般,洶湧而無聲地流淌著。
他為了努力憋住自己的氣息不紊亂而憋得滿臉通紅。
「我不是你的朋友。」
他麻木地說。
……
場景從一開始淨潭上的木舟至不淨海上的巨船,此時再次發生變幻,這一次從無盡的不淨海面,他們再次回到了彼時還是一座荒山的雲天宗。
那艘仿若永遠飄蕩在海面的船隻已然靠岸,站在船舷邊俯首望去,宴幾安發現等待他們的沒有熱鬧繁華的碼頭,沒有仙氣環繞的靈山,沒有氣派繁華的宗門,更沒有古今通曉、與天命言官擁有同等能力的、傳說中的遊獵民族。
荒山野嶺跟前,站立數人。
其中大部分人身著道袍,神色肅穆冷漠。
不著道袍唯有二人,其中一人身著侍從裝扮,大約是黃蘇隨身伺候小童的小孩,此時此刻他被兩名修士壓制,正拼命掙扎、憤怒高呼:「騙局!都是騙局!你們修士都是騙子!」
左邊壓制住他的修士滿臉鄙夷:「別吵了。」
右邊控制住他的修士滿臉冷漠:「這是必要的犧牲。」
烈日照耀於沙灘,細砂被暴曬成了一種特殊的白色,一眼望去仿若冬日雪地,另一名未著道袍者自然是黃蘇,立於這一片熒白中央,他看上去比在船上更加消瘦,眼底烏青清晰可見。
唇角還是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或許沒有,只是遺憾,他嘆息地歪了歪頭,「原來,沒有遊獵民族嗎?」
立於他對面,是昔日活潑的修士少年。
謝蘊手扶腰間佩劍,面無表情,看似冷酷無情,實則在黃蘇開口嘆息時,那握住刀柄的手微顫抖了下,而後死死地收緊力道。
「我不是你的朋友。」謝蘊道,「只是奉命取你性命的劊子手。」
黃蘇微微一頓,而後微笑道:「這樣麼。」
眼淚再一次的從眼眶滾出,滴落在握住刀柄之手的大拇指指甲蓋上,「啪嗒」一聲聲響聲音如此細微,很輕易就被海浪拍擊海岸聲所掩蓋……
黃蘇應當是沒聽見的。
「不得好死!你們不得好死!我家大人——我家大人不過是一名文官!」
身後,侍從小童猙獰高呼,相比起當事人,他的憤怒反而奇怪的更加強烈。
謝蘊卻覺得這樣的謾罵與高呼沒什麼,反而是眼前人臉上的微笑與淡然更讓他感到窒息,他甚至不敢多看他臉上的神情,生怕在他臉上看到一絲絲因為被欺騙感到的失望與憤怒。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與他搭話。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靠近他的船艙。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拿起他的一冊手抄書,笑嘻嘻地刻意搭話問他一個瞎子如何寫出這麼厚的一本書籍。
早知道原來自己就是這個命定的劊子手,當初就不該……
不該與他有任何的交集。
自黃蘇胸腔噴湧出的溫熱血液飛濺到臉上,與他的淚水模糊成了一片分不出彼此,少年修士握緊了手中的劍,猶如握緊不可以動搖的立場,也如同握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大人,您就當您去了夢想之地罷。」
那消瘦纖細的身體倒下,少年張開雙手將他接住,兩人滾落一團跌落在細白的沙灘上,鮮血滾落染紅了一大片沙灘。
不遠處那咆哮怒吼的侍從驚呆了般噤聲,或許也已經死掉了也說不定,謝蘊並不知道。
從始至終他垂首觀望懷中,直至友人在他臂彎中咽氣。
少年終於泣不成聲。
手拂過柔軟濃密的睫毛,合上那雙致死渾濁卻好像總也可以閃爍著安靜溫和目光的雙眼。&="&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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