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口浩浩蕩蕩停了許多人,王大海從轎子上下來,一路小跑到前一頂轎子前,親自將裡面的人攙扶下轎,嘴裡念叨:「哎喲我的大人喲,可得仔細著點,摔壞了您,小老兒這條老命可賠罪不起啊。」
許文壺整張臉被酒氣熏得通紅,連白皙的脖頸都染上一片胭色。他搖晃著步伐,咬字含糊不清,「沒醉,本縣沒醉。」
王大海堆起笑:「是是是,沒醉,那小老兒斗膽問一句,今日與大人所說之事,大人覺得怎樣?」
許文壺抬頭,醉眼朦朧間,點頭附和道:「今晚的月亮是挺亮。」
王大海只當他在裝傻,「大人說笑了,這行不行的,不就是您一句話的事兒嗎。」
許文壺:「忙?忙點好啊,本縣剛上任,是該忙。」
雞同鴨講,王大海無計可施,嘆口氣招呼衙差上前將許文壺攙進衙門,還特地囑咐一定要親自送到臥房。
後衙,一直攙扶到房門外,許文壺遣開衙差,醉醺醺道:「不用你們,我自己,能進去。」
他推門而入,徑直走向床,脫鞋躺到了上面。
月光明亮皎潔,穿窗而入,又沿著帳子的縫隙,輕輕灑落在青年清雋的眉目上。
許文壺眉頭緊皺,鼻息滾熱急促,滋味並不好受。
這是他人生第二次飲酒,第一次飲酒還是在去年高中進士之後,按規矩該對恩師敬酒。那時,早已戒酒的老先生與他痛飲三杯,紅著老眼對他道:「三郎,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老師便只能陪你至此了。此後天高路遠,世事難料,全憑你一人面對。你生性溫吞,脾氣柔善,不愛與人交惡,但明槍能躲,暗箭難防。你且牢記,今後如遇不平之事,處逆流之境,不可逞一時意氣,務必保命為上。」
胸口的酒氣凝結成濁氣,鬱結成團,堵在許文壺的心頭,沉甸甸的,石頭一樣壓著。
他不知為何會想到恩師,只知酒這種東西,以後再碰不得了。
平躺著太難受,許文壺朝里翻了個身,找了個舒適的姿勢。他正要逼迫自己入睡,鼻息間便嗅到絲絲清甜的香氣。
不是花香果香,而是中和了其中味道的,一種從未聞過的幽香。
他睜開眼,只見幽暗中清輝縈繞,出現在眼前的,赫然是張皎潔秀美的睡顏。
他迷迷糊糊看了一眼,覺得有點眼熟。
再看一眼。
哦,是李姑娘啊。
李姑娘怎麼……
許文壺渾身汗毛一豎,瞬間瞪圓了眼,酒一下子就醒了。
怎麼睡在他的旁邊!
許文壺使勁眨了幾下眼,確定旁邊躺著的就是李桃花,但他仍然不敢相信這是現實,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所以才會做這種冒犯至極的夢。
他伸出手,狠狠掐向自己的大腿,想讓自己趕緊醒來。
「啊!」
李桃花被疼痛驚醒,睜眼發現身邊躺著個黑黢黢的人影,尖叫一聲,一腳把人踹下了床。
第6章 陳年舊案
「你個採花賊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姑奶奶你也敢非禮!看我不打死你!」
李桃花跳下床撲上去照臉便是一拳,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後面幾下更是拳拳到肉。
許文壺被打得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連著白挨了好幾下,只能等李桃花起身擼袖子時大聲喊道:「不是採花賊!是我!是我!」
李桃花聽著這動靜耳熟,借著月光仔細朝「採花賊」看去,只見輕袍白面,一身文氣——不是許文壺還能是誰。
李桃花先是下意識驚詫,接著反應過來,冷下聲音道:「好啊,我只當你是個正人君子,素日裡還願意高看你兩眼,原來一切都是假的,你竟能做出如此下作齷蹉之事,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許文壺忙道:「我沒有!我不是有意進來的,我只是,只是……」
李桃花:「只是什麼?只是不小心走錯了門?」她伸鼻子一嗅,嗅到濃烈酒氣,冷笑,「果然是酒壯慫人膽,男人都一個死樣子,灌了這二兩猴尿,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許文壺忍著疼痛反駁:「姑娘此言差矣,你都沒有聽我解釋,豈能如此輕易定論。」
李桃花沉了聲音,「好,那我就聽你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