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我也就這一條命!」
他紅著眼睛,低頭憤恨道:「我把天盡頭的大夫都找遍了,都說我這病治不好,只能調養著,這輩子就這樣了,到死也別想好個利索。」
「可是憑什麼!你們怎麼知道這病發作起來有多痛苦!我活到這把歲數,一天正常人的日子沒過過,我就想知道那是什麼滋味,我有什麼錯嗎!」
「那畢竟是你自己的孩子啊!」春生奶奶兩眼冒淚,痛心斥責。
趙大大吼:「孩子可以再生,命就一條,命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黑牛娘哭得更加厲害。
許文壺質問趙大:「所以你把希望寄予牛鬼蛇神?」
「你嘴巴乾淨點!」趙大瞪他,眼神兇狠,「佛母才不是牛鬼蛇神,佛母是正佛,只要我一心向她,我就一定能痊癒,佛母能夠把我治好,大夫不能!」
提到佛母,趙大忽然冷靜下來,一臉虔誠的模樣,神情里是絕對的溫馴,「自從去年春天我到佛母殿拜過一次,回來我的病便緩了許多,你們誰敢說那不是佛母顯靈?佛母救苦救難,我相信,只要我一心供奉她老人家,我的病就一定能好。」
李桃花已然聽不下來,開口便是兜頭冷水,「既然你的佛母那麼靈,為何在得到你親兒的獻祭之後,還是讓你的病發作?」
趙大的臉一下子便白了很多,咬牙切齒道:「那當然是因為……因為佛母她老人家日理萬機,她的信徒那麼多,總得一件一件處理,沒關係,我等得起,我相信我一定能痊癒的!」
堂外喝罵之聲愈演愈烈,即將蓋過趙大招供的聲音。
許文壺一拍驚堂木,斬釘截鐵道:「既然案件已經真相大白,且將這二人押送大牢,改日審判定刑。」
「退堂。」
趙大夫婦被興兒帶走,黑牛娘哭個不停,嘴裡高呼「我的兒啊!我的兒啊!」,趙大則是垂個腦袋,兩眼精光灼灼,喃喃念叨:「佛母會顯靈的,佛母會顯靈的……」
白梅不知何時出現在人群中,聲音淡漠,「你覺得你去年春天病情緩解是佛母顯靈,其實只是因為天暖和了發病自然減少而已,你每一年都是這麼過來的,怎麼會不知道其中規律,你只是太鑽牛角尖,也太心狠手辣。」
趙大一口咬定:「不可能!我記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拜了佛母以後才有好轉的,你休想誆我!」
黑牛娘掙脫興兒的手拼命去撕打他,嚎啕大哭:「你個王八蛋,我怎麼能信了你的鬼話!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
趙大連反抗都忘了,全然沉浸在白梅的一番話中,自言自語著:「不可能,這不可能……」
真相大白,眾人議論一番盡數散去,回家繼續睡覺。
堂下,高少良被打的奄奄一息,渾身是血,死魚一樣痙攣著。
許文壺走過去,腳步停在他的身邊,道:「子曰,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善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從,非人也。高少良,你無惻隱之心,無同情之心,無羞惡辭讓之心,早已泯滅人性。但本縣仍想問你一句,事到如今,你心中可有後悔?」
高少良扯出一個血跡斑斑的笑,眼神輕蔑,氣若遊絲道:「我只恨……那個血符,模仿的,還不夠像。」
許文壺遍體冰涼。
他覺得,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眼神,這句話。
*
拂曉時分,夜色最為濃郁。
書房中,許文壺正坐在案後閉目養神,聽到開門聲,他張口問道:「怎麼樣,找到了嗎。」
「找到了,」興兒道,「被供在佛母殿裡,都生蒼蠅了,噁心死個人。我把那兒的和尚都盤問了一遍,他們都說以為趙大供的是豬腦,並不知道是人腦。」
有風灌入房中,帶起清涼的寂靜。
「你先去歇息,」許文壺溫聲吩咐,「等天亮以後,將它和屍體放在一起,找個地方埋了吧。」
「是。」
興兒正要走,想起來什麼似的,又道:「對了公子,高少良死了。」
許文壺睜眼,疲憊的眸中滿是訝異。
興兒不以為然,「他傷勢太重,腦漿都被人打出來了,進了牢里就咽氣了,也算替咱們省事了。」
「我知道了,退下吧。」許文壺嘆了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