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二帶著老孫頭在外晾屍臭,聞言叮囑老孫頭不要亂動,自己回到院中,一步三回頭,問李桃花:「怎麼了李姑娘,是要我去喊其他人出來吃飯嗎?」
李桃花搖頭,「這桌飯菜沒有別人的份兒,是我專門做給你和你爹的。」
孫二面露不解。
李桃花嘆了口氣,將手裡的筷子塞給了他,點到為止道:「天亮之前,把所有的遺憾都結清吧,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孫二愣了一愣,沉默許久,轉身回到了老孫頭的身邊,忍住哽咽,竭力用還算輕快的聲音說:「爹,吃飯了。」
李桃花抬頭看了眼天上有些暗淡的星光,打了個哈欠,伸出手錘了錘酸痛的肩,總算回屋睡覺。
*
「爹,你快吃,這是咱家以前一年才能吃上一回的雞肉。」
蟲鳴稀疏,夜風清涼,仿佛回到幼年,忙完一天農活的愜意夜裡。孫二夾了只雞腿到父親碗裡,自己端起酒碗喝了口,嘆出口長氣,望向老父道:「小時候不懂事,每次一吃雞,見您專啃雞爪子,以為是您愛吃,長大後也總把雞爪子留給您吃,直到成親有了栓子,才知道不是您愛吃,是雞爪子肉少,肉多的,您不捨得吃。」
桌子的對面,老孫頭靜靜站著,一動不動。
他的膝蓋彎不下去,他的嘴張不開,他用枯瘦如柴的手把雞腿拿起來,不往嘴裡塞,只在手裡攥著。
孫二看在眼裡,心裡清楚,他爹是在等著餵給栓子。
劇烈的酸楚湧上心頭,孫二沒有忍住,眼淚再度奪眶而出,只不過在人多時,他還有所忍耐,此刻四下無人,只有他和父親,便放聲嗚咽起來。
「爹,這是兒子特地夾給您的雞腿,您不用留給任何人,您自己吃吧。」
「爹,家裡的收成好起來了,咱這一片也再沒有鬧過蝗災,栓子沒有餓死,不僅長大了,還很懂事,知道體諒我和他娘,農忙時總會幫忙幹活兒,累了也不說累,是個不怕吃苦的孩子。」
「爹,您老人家不知道啊,原來我和他娘覺得,就讓他跟我們一樣,老實種個地,長大了娶個媳婦,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過,反正祖祖輩輩都這麼過來的,沒什麼不好。」
「可是爹,現在我們倆才想明白,人吶,還是得會讀書啊,人一旦學會看書了,腦子就好使了,遇到麻煩也知道用什麼法子。爹,我沒讀過書,腦子也不行,遇到事不會想辦法,就知道乾等著,當年鬧災荒,要不是您老人家出去找吃的,我就得帶著一家人餓死。」
「爹,這兒還有魚,還有肉,您吃一口吧,兒子求您了。」
老孫頭的牙齒早在生前都掉光了,即便張開嘴,也嚼不了東西。
「爹,您別嫌兒子髒,您咬不動,兒子嚼碎了餵您。」
「爹,在我小時候,您和娘是不是也這樣過,把吃的嚼碎了餵給我?」
「爹,我長大了,到了我伺候您的時候了,可是您,您……」孫二泣不成聲,塞了滿口的肉也嚼不動,「怎麼就走那麼早呢!」
他跑到老孫頭跟前,不顧屍臭,抱住老孫頭大哭起來。
「爹,您動一動,您跟我說句話吧,兒子太久沒聽見您的聲音了。」
「爹,您再看我一眼吧。」
「爹,來世您別當我爹了,我是個沒用的兒子,我照顧不好您,我是個廢物。」
「爹,爹……」
……
拂曉過去,天亮將至。
西山上空逐漸騰起一抹極為耀眼的橘紅,刺破雲層,光芒萬丈。
老孫頭如被火焰刺到的冰層,體內骨骼「咯吱」一聲,節節鬆動,四分五裂。
孫二發覺到父親的異樣,他感覺懷中父親的身體越來越空,手掌都幾乎感受不到實物,煙氣一樣虛虛撐著枯瘦的皮囊。
「爹!您別走啊爹!」孫二失聲痛哭,欲要抱緊父親。
可他收緊手臂的速度趕不上太陽升起的速度,第二縷陽光刺來的瞬間,老孫頭的身體徹底坍塌下去,從頭到腳,骨骼髮膚,化為輕盈隨風的塵土,跌落在地,與土壤混合。&="&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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