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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東升, 房中藥香氣四溢。許文壺躺在簡陋的竹榻上,右手的袖子被高高捲起, 光潔的手臂上纏了厚厚的紗布, 一動不動, 雙目緊閉。
早秋灼烈的艷陽逐漸穿透窗紙,大喇喇打在了許文壺的眼皮上,無數小刺一般跳躍在肌膚表面。
許文壺的眼皮跳了跳, 睫毛開始有所起伏,呼吸也漸漸急促,蒼白的雙唇微微翕動,一張一合發出微弱的字眼。
「桃花,桃花……」
許文壺半夢半醒中,不斷叫李桃花的名字,氣若遊絲道:「桃花,我做了個夢,我夢到,你差點被一個活死人咬到了,我好害怕……」
「桃花,我好怕……」
半天沒有聽到李桃花的聲音,許文壺的眉頭都開始跳動,仿佛不安起來。他用盡所有力氣睜開眼,被光芒刺得雙瞳一緊,連忙別開了臉,視線所落之處,正好是李桃花的面龐。
李桃花坐在床邊,整個上半身都趴在了床沿上,臉頰枕在手臂,雙眸緊閉,睡得正香,卷翹的長睫隨呼吸而起伏,在眼下投出小片靈動瀲灩的陰影。有縷髮絲自她的鬢邊垂落,若即若離地搔在臉頰邊,本就秀美的五官更添了平日沒有的婉約。
許文壺靜靜凝視著她的睡顏,情不自禁便伸出手,想要將她的那一縷髮絲理到耳後。
這時,半晌咯吱一聲悠響,房門被推開。
老郎中走了進來,看到許文壺,不由笑道:「喲,醒了。」
許文壺點過頭,對郎中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目光對著沉睡的李桃花。
郎中放輕腳步緩慢走近,小聲感慨:「你家這小娘子啊,當真是心疼極了你,昨天晚上連夜砸門,見到我二話不說就跪下,哭著求我去救你的命。得妻如此,夫復何求,你啊,以後一定要好好待她。」
許文壺聽完了話,滿腦子都是李桃花下跪哭泣的畫面,強烈的酸楚湧上心頭,使得他已經無心解釋他二人並非夫妻,指尖都微微發顫,心疼難以自禁。
「對了,我還想問你,」郎中道,「你胳膊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分明是個人的牙印,傷口顏色卻發黑,且你心悸強烈,經脈紊亂,這分明是中了毒的徵兆,加上你傷口上一股腐臭味,聞著很像屍臭,你難道是……」
老郎中臉色一變,步伐後退,「是遇到傳聞中的了?」
許文壺悲傷的心情被迫終止,連忙用虛弱的聲音解釋:「不是殭屍,是……」
是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如果只是被藥力控制的活死人,為何不像姚瑞雲和老孫頭那樣,只能由身體記憶控制,作出簡單的行為動作,而昨晚上他們遇到的活死人,便窮凶極惡到那種程度?是因為生前便是山賊,死後也見人便殺。還是說——
許文壺回憶起這一路遇到的所有活死人,腦海中忽然有了一個石破天驚的答案。
有人在刻意製造活死人。
而且那所謂的「藥」,可能一直在改進當中,幕後黑手真正的目的,應該不是只讓死人會動那麼簡單,他想要的,是死人擁有活人的力量,甚至……超越活人的力量?
許文壺屏住了呼吸,這個忽然炸開的想法,足以讓他懷疑平生。
」是什麼?你怎麼不繼續往下說了?」老郎中追問,「如若是屍毒,那可不是小事,毒氣攢在體內一直出不來,是要出大亂子的。」
這時,李桃花的眉梢動了動,睜開眼眸的瞬間,看到許文壺是醒來的,她連忙直起腰道:「你醒了?」
許文壺回過神,目光溫柔地看著她,輕輕點了下頭。
李桃花下意識去看他的傷,「你的胳膊還流血嗎?傷口嚴重不嚴重?有沒有用針縫合?」
許文壺目不轉睛看著她,蒼白的臉上儘是虛弱,五官卻在此時顯得更加斯文俊秀,仿佛一碰即碎的松上酥雪。他搖了搖頭,輕聲道:「已經不流血了,傷口也已經在癒合。」
許文壺昨日死到臨頭未皺一下眉頭,此刻聲音卻哽咽起來,「桃花,你的臉色怎麼憔悴得這般厲害?我記得我昨夜昏迷之前尚未解困,你和興兒後來是怎麼逃出來的?」
李桃花蹙眉道:「先別管我了,說說你,你現在可還有哪裡不舒服?哪裡疼?哪裡不對勁?」
郎中想開口說話,被許文壺用眼神制止。
李桃花感覺的異樣,轉臉看向郎中。
老郎中清了清嗓子,「血已經止住,暫且沒有性命之憂,只不過失血過多,身體過於虛弱,小娘子出去買只老母雞,給你相公好好補上一補吧。」
李桃花光顧著點頭,點完頭一愣,說:「什麼相公,他不是我相公。」
老郎中瞠目結舌,一張老臉臊通紅,轉而指責許文壺,「原來這位姑娘並非你娘子,你剛才為何不開口解釋,讓老頭我鬧出這般笑話。」
許文壺剛想解釋,看到李桃花質疑的眼神,腦袋一歪雙手扶額,「啊不行,頭好暈,我要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