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有蜜餞沒有?」
錦毛鼠對著苦澀的茶湯發愁,「累了一路了,我現在就願意吃點甜口的。」
攤主笑道:「得讓客官失望了,咱們這是小本生意,蜜餞那樣金貴的東西,一個小茶攤上哪弄得來。」
許文壺安靜走到他對面,坐下道:「鼠兄可是喜愛甜食。」
錦毛鼠把茶碗拿手裡轉著玩,修長的手緊虛虛托著粗糙的碗底,悶悶道:「也稱不上是喜歡,就是小時候家裡太窮了,沒吃過糖,長大以後手裡趁兩個子兒了,煩了累了悶了,就愛拿甜的犒勞自己。」
雨勢漸大,雨點一下下砸在木板支撐的茶攤上,一聲連著一聲,沉悶而厚重,像有拳頭在砸。
許文壺聽著雨聲,觀察著錦毛鼠轉碗的速度,眼睫低垂,端起茶水呷下一口,驀然啟唇,嗓音淡而平靜,「是討厭雨天吧。」
碗一下子停住了。
錦毛鼠笑了,把碗放下,看向許文壺,「小老鄉,我發現,你有時候也挺煩人的。」
尤其是垂下眼眸,一動不動的時候。
姓李那傻姑娘說他是呆子,動不動就走神。但她忘了,人之所以會走神,是因為在思考。
這個許文壺,一直在思考。
「反正你們需要我的保護,我也需要路上搭個伙回開封,」錦毛鼠神情坦然輕鬆,腰背微微向後傾去,雙臂抱在胸前,「大家路上各取所需,到了開封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娘。」
大雨還在繼續,沒有休止的徵兆。
許文壺的指尖也好像凝聚了水汽,在桌面上輕輕擦過,便能勾出一條清亮的水痕。
他伸出手,以錦毛鼠為正,反寫了一個字。
錦毛鼠不經意地瞥了一眼,神情立刻沉了下去,後傾的身體又靠了回來,看著許文壺的臉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第95章 點兵點將(完)
許文壺的指尖輕點茶麵, 將清晰的「查」字塗抹成為一片模糊的水漬,抬眸注視錦毛鼠的眼睛,「我清楚你接近我們是為了什麼, 你所想要得知的,正是我要尋找的。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不妨聯手, 直到真相大白, 看那些人究竟為什麼要那樣做。」
錦毛鼠的指尖輕輕叩擊著桌子,反問道:「你覺得你有把握調查出來?」
許文壺:「不妨一試, 如若冷眼旁觀,任由事情往壞處傾倒, 以後的情況,只會越來越糟。」
言外之意:活死人會越來越多。
錦毛鼠動作停下,沉吟片刻, 道:「你覺得他們挑人的依據是什麼?這麼久了, 我一直都找不到規律。」
許文壺的目光從平穩的茶麵看向棚外雜亂無章的雨絲,語氣冷靜無比:「沒有依據。」
「無論男女,無論高矮胖瘦, 只要被他們選中, 便只有成為行屍走肉。唯一能確定的, 便是受害的多為貧苦沒有靠山的平民。他們的膽子也在越來越大,從一開始的只在內部使用, 不在外面流通, 到用在屍體身上, 再到活人現殺。可即便把他們的惡行公之於眾,但只要他們還在繼續,誰都沒有辦法保證自己便不會是下一個遇害之人。」
「就像……將士點兵。」
雨勢只大不小, 錦毛鼠沉默許久,抬眸一笑:「行,我答應了。」
「那說好了,只要你們在這裡一忙完,立刻便回開封,畢竟我能想到,那麼你肯定也能想到,能調配官員行此惡行,那麼這件事,一定和那些手握重權的大人物有關係。」
許文壺點頭,眉目中生出化不開的憂慮。
李桃花這時抬頭,張口便問:「哪件事?什麼大人物?」
許文壺錦毛鼠的動作同時一僵,默默轉頭看向了她。
「桃花你……沒睡著?」許文壺咽了下喉嚨,神情驚詫,四平八穩的眼波都在這時隱隱顫動。
李桃花打了個哈欠,直起腰,發現肩上不知何時被披了件外衣,幸好眼疾手快及時撈住,不然肯定落地。她道:「睡著了,又被雨聲吵醒了,你們倆剛剛說的什麼,雲裡霧裡的,我怎麼聽不懂了。」
錦毛鼠喝口茶,吊兒郎當的語氣,「聽不懂就對了,我們文化人說話向來比較晦澀,就像茶一樣,得細品才行。」
李桃花白眼快翻到了天上,心裡還存著對錦毛鼠的感恩,不然肯定開口一句「品你老爹」。
話到此處,她也沒心情問他倆剛才都在瞎嚼什麼話茬了,喝口茶提提神,然後便看著外面的雨發呆,尋思到底什麼時候能停。
直等到入夜,下了整日的秋雨總算有消停的架勢,四人整頓好,牽驢繼續上路。
到了廬州城內,已是半夜,街上空蕩無人,想問路都找不到個人,便找了家客棧落腳,一直到翌日天亮,經過多方打聽,四人才終於找到了姚家大宅的位置。
可等興致沖沖趕到,偌大個宅院早已人去樓空,只剩下個老門房在看家,耳朵還不利索,說話要吼三遍才聽清個半句。
李桃花扯開了嗓門,對著老頭大喊:「人呢!姚家人呢!」
老門房:「要嫁人?誰要嫁人啊,你嗎?」
李桃花:「不是我!是我問你姚家人都去哪了!」
老門房:「什麼?你要嫁給他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