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花不自覺間便已瞪大了眼睛, 磕磕絆絆道:「你說什麼,你說,你說是……」
林祥瞥她一眼, 目光落到許文壺身上, 喟嘆一聲:「早在天盡頭的時候, 我便以為,憑你我的才能, 若不是敵人, 興許還能成為朋友。現在看, 是我想得太多了。許大人,林某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林祥轉身回到馬車上, 只聽車夫一聲呵斥,馬兒揚聲嘶鳴,啟程上路。
李桃花木頭似的原地愣了許久,直到馬蹄聲都遠了,才一個猛子回過神,大喊一聲「王八蛋宋驍!」拔腿便跑。
許文壺上前抓住她的手腕,著急道:「你幹什麼去?」
李桃花怒道:「我要去找宋驍問個清楚,問他林祥口中所說的是不是真的,當初他到底有沒有害過你!」
許文壺攥在她腕上的手緊了緊,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卻在此刻顯得強勢許多,字句有力道:「就算是真的又能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了,何必再惹麻煩。」
所有麻煩自有他扛,他只要桃花好好的。
李桃花揚手便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一副見鬼的語氣,「許文壺,你是被風吹傻了嗎?他宋驍可是把你科考的名次給壓低了,我雖然沒讀過書,卻也知道科考對你們讀書人來說有多重要,你心裡就一點怨氣都沒有?你本來是能當狀元的!我就不信了,那什麼勞什子吏部,敢把狀元丟去天盡頭受罪。」
說到此處,李桃花恍然大悟,「對啊,說不定你能到天盡頭也是他在裡頭搞鬼呢,不行!我一定要找他問個明白!」
盛怒的李桃花活似脫韁野馬,力氣之大,許文壺根本摁不住。
他急了,張開雙臂環抱住她,無奈至極道:「即便搞鬼又能如何,木已成舟,你我都該看開才是。」
「什麼粥不粥湯不湯的!姓許的你是鬼迷心竅了嗎!如果不是他宋驍,你至於去天盡頭受苦受罪?至於好幾次差點把小命給丟了!」
「可我如果不去天盡頭,此生不就遇不到你了!」
許文壺將埋藏心中許久的肺腑之言吼出,霎時間,全身滾燙,心頭狂跳不止,仿佛一口烈酒入喉,血液都在微微顫慄。
秋風吹在二人身上,飛揚的髮絲勾纏在一起,不分彼此。
李桃花呆呆看著許文壺的臉,因皺眉而顯得鋒利的眉峰,感受著他因激動而急促升溫的吐息。
她從未見過他如此熾熱的模樣,從未。
李桃花抬起手,探向許文壺臉頰——然後重重一落!
「啪」一聲清亮脆響,迴蕩在空曠的夜色下。
許文壺被打懵了,眼神都瞬間變得清澈。
「許文壺,你是瘋了嗎?」李桃花的聲音怯怯的,顯然有點怕他現在的樣子。
她雙目茫然,上下打量著他,喃喃道:「怎麼突然跟變了個人似的,怪嚇人的,難不成是病了。」說著,連忙將手貼上他的額頭,看是熱是涼。
許文壺避開李桃花的手,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頓時臉頰滾熱,無地自容。他轉過身,平息下來心情,而後回過臉,用一如往常溫和的語氣,對李桃花道:「沒什麼,是我今日太累了,走吧桃花,咱們該回去了。」
李桃花還懵著,下意識點過頭,隨之便邁出腳步。
腳步邁到一半,她又轉回身子,將自己的手遞給許文壺。
「夜黑風高的,你抓緊我,別迷路了。」
許是忙碌一天累壞了,李桃花此刻的聲音格外柔軟,聽入耳中,像羽毛拂過心梢。
許文壺剛平靜的心又止不住地悸動,他看著李桃花小巧纖細的手,伸出手去,同過去一樣,只輕握住了她的手腕。
做過幾百次的動作,本該平淡才是,卻因為秋夜寒冷,二人肌膚相貼的瞬間,各自感到一股暖流遊走全身,心跳不由加快。
……
回到大相國寺,已是次日的晌午時分。
李桃花困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分明想倒頭就睡,又害怕許文壺不要命繼續查案,便先監督著他上榻休息,自己才睡。
二人的床鋪僅有一扇白紗屏風遮擋,李桃花睡了整整一天,睜眼已是落日時分。隔著屏風,她能看到對面床上的被子還在隆起,便認定許文壺還睡著。
她鬆了口氣,慢悠悠地起床,先伸了個舒服的懶腰,然後打著哈欠繞過屏風,「別睡了許文壺,先起來吃點東西,不然就要餓昏了。」
話音落下,半天沒有回應。
李桃花只當人沒醒,便揚高了聲音,「醒醒呆子!起來喝胡辣湯了!牛肉包子吃不吃啊!」
還是沒聲。
李桃花意識到不對,凝神盯著隆起的被子,就這麼看了片刻,突然伸出手,把被子一把揭開。
躺在被子下面的,赫然是只枕頭。
看著枕頭,李桃花的腦子裡直接出現許文壺是如何等她睡著後爬起來,如何把枕頭藏被子裡代替自己,又是如何鬼鬼祟祟溜出了房門。
李桃花氣得困神全飛了,咬牙切齒道:「許!文!壺!你個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