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點頭,不肯掃他半分興,她答應下來:「等姐姐上班了,攢夠錢就給你開一間比這兒還大的店,好不好?」
董灝高興地嗯了聲:「你對我真好。」
「什麼話,你是我的弟弟。」
吃完飯,把董灝送到了地鐵口,反正離學校也沒幾條街了,西月打算走回去。
京城的夜晚車水馬龍,無數紅色尾燈連接在一起,匯成條流動的長河。
她走進老舊的街道,青磚壁上攀了一牆碧油油的爬山虎,綠葉在微風裡起起伏伏。
也許胡同的樣式大同小異,那天鄭雲州帶她去濯春吃飯,仿佛也經過了這一面綠藤。
只不過那會兒是傍晚,她走在鄭雲州身邊,看看年深日久的圍牆,又看看他,臉頰像被天邊霞光浸染,紅得發燙。
快到學校時,等在路邊的一輛車忽然靠近了她。
西月嚇得往旁邊躲了躲,怎麼最近總碰上這種事?
車窗打下來,付長涇年輕溫雅的面容出現在霓虹燈光里。
和走之前相比,確實添了幾分憔悴的病態,看來傳聞是真的。
他在倫敦待不慣,家裡不得不停止出國交換計劃,派了專機接他回國。
「月月,你去哪兒了?」付長涇開口問她。
有舒影的提前預告,林西月見到他也不驚訝,倒有種奇異的安定。
不管他是為什麼回來的,他人在國內,能見上他的面,總比在國外要好提分手。
她往前走了一步:「我去看我弟弟了,你一直在這裡嗎?」
付長涇說:「嗯,你沒回我的信息,也不接電話,我一直都在等你。」
他一身內斂的書卷氣,額間總是很閒逸的模樣,瞳孔也是淺淡的琥珀色。
舒影曾經說,付長涇給人的感覺,就是一片清爽的薄荷。
西月拿出手機給他看:「沒電了,不好意思。」
付長涇笑著說:「能上來嗎?這麼說話很累。而且這邊不讓停車,再過一會兒,交警就要過來趕我了,上車好不好?」
他總是習慣性的,在一句話的結尾加上好不好,用來表達他的尊重和友善。
這溫柔一刀,斬下了學校里成百上千個姑娘的芳心。
西月抿了下唇瓣,遲疑一會兒,還是上了車。
她坐上那輛奧迪,寬敞的後排空間讓她尚有餘地和付長涇保持一段距離。
付長涇知道她的心思,也沒在意。
他笑了下,吩咐司機說:「去松石畫廊。」
「去那裡幹什麼?」西月扭頭問他。
她聽過這家畫廊,是趙青如名下的產業,前兩年剛開起來。
三小姐雖然個性驕橫了些,但在藝術這一領域,她有著非常獨到的鑑賞力,很多傳統古典畫作,趙青如都能解構出新穎理解。
付長涇解釋道:「那兒正在辦展覽,我媽媽讓我去幫她挑一幅畫,她書房裡正缺這麼樣東西。」
西月急著說:「其實我對油畫......」
他溫和地打斷她:「不是油畫,是山水花鳥畫,你擅長的。」
頭一回曉得西月藏了這麼一手好本事,還是在大二那年開學的文藝演出上。
當晚舒影要彈鋼琴,西月臨時去化妝間給她送散粉。
正巧,一個學妹的禮服上沾到了墨汁,眼看就要到她登台了,急得團團轉。
林西月看了一眼,思索片刻:「找一支毛筆來,我有辦法。」
幾個人跑出去,很快帶回了她要的工具。
西月蹲在地上蘸墨,以那團墨汁為中心出發點,在學妹的大幅白紗上,很快繪出了一卷秀麗的遠山近水,倒比原先的裙子更具特點和美感。
當時付長涇就在她身邊,問她說:「我看你的手法,有點像湖州竹派的畫技。」
「哪來的什麼派啊。」林西月噗嗤一聲,被他的煞有介事逗笑了,她說:「小時候家裡有面屏風,寫字寫得無聊的時候,我就描上面的紋樣玩。」
後來付長涇回想起來,那大概是他精心鋪陳的人生里,一次僅有的極為潦草的心動。
車在畫廊前的街道上停下。
這個地方在東二環,西月是第一次來。
青銅門隔開了外界喧囂,門楣上高懸黑底燙金的匾額,寫著「松石」兩個字,幾株青黃交錯的木欒樹不禁吹,給北風壓彎了腰。
付長涇先下了車,他打開門:「下來吧,月月。」
西月一隻腳邁出去,烏黑柔順的長髮霎時被大風吹亂。
她剛站穩,就急著伸手去整理頭髮。
還沒有理順,就落入了一個柔暖的懷抱。
付長涇抱住了她:「我好想你,我是為了你才回來的,知道嗎?」
另一頭,幽深濃郁的夜色里,緩緩走出一個鄭雲州。
他剛停好車,眼睛里就落入這麼一幕小兒女纏綿的景象。
鄭雲州頓了頓,點菸的動作停留在半空,攏火的手垂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