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她時,在心底里生出的苔蘚,不知道怎麼就長成了一片嚇人的綠,淋了幾場雨才會這樣?
林西月不明所以地笑,墊起腳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沈總只是和我說兩句話,你又在小心眼地亂猜。」
「沒有,我是來叫你回家。」鄭雲州牽起她說。
「嗯,走吧。」
從翁山下來,林西月坐在車上,一直撇頭看窗外。
柏樹虬枝擔著半輪明月,潔白的光亮暈開三丈遠,照亮了蘆葦叢中的草蟲。
溫熱的掌心覆上來,蓋在她的手背上,鄭雲州不知道什麼時候靠過來了,低聲問她在看什麼?
西月抬了抬下巴:「那兒有幾只螢火蟲。」
「你還喜歡這玩意兒。」鄭雲州說。
她搖頭,歪在他懷裡說:「你打牌的時候,聶小姐來找我了。」
鄭雲州用下巴蹭著她的發頂,嗯了聲:「我知道,她問我能不能去和你說兩句話,她沒胡說八道吧?」
「人家幹什麼要胡說八道?」林西月連忙說,「她蕙質蘭心,看起來教養很好,人也聰明和氣。」
鄭雲州點頭,沒對聶子珊的品行做評價。
她是好是歹都不重要,他不關心這個。
回到金浦街,鄭雲州洗了個澡,身上散著浴袍,夾著支雪茄進了書房,今晚有個視頻會議要開。
林西月曾驚訝於他這樣的裝束,說紐約那邊的主創團隊也如此散漫嗎?搞理工的不是更該嚴謹一點嗎?
但鄭雲州捏著她的臉說:「我是老闆,我願意怎麼穿tຊ就怎麼穿,努力賺錢就是為了不再受束縛,而不是戴上更重的枷鎖,考核和激勵員工靠有效的制度,不靠以身作則,懂嗎小姑娘?」
為了不打擾到她,林西月把筆電抱到客廳里,坐在餐桌邊改論文。
改到快十一點,她重新發送給期刊責編,合上電腦。
林西月雙肘撐在桌上,做了一套眼保健操後,起身去喝水。
她站在島台邊,往樓上書房看了一眼,鄭雲州還沒出來。
林西月倒了杯溫水,又按她自己最近的口味,調了一杯梅子酒,一起放在了托盤裡,端著往樓上去。
門沒關,一條三指寬的縫隙里,漏出冷白的光束。
但她還是騰出手敲了敲,再進去。
西月把紫檀托盤放在他手邊,小聲說了句:「我先去睡覺了。」
鄭雲州點了點頭。
她走了,輕輕地給他帶上門。
鄭雲州聽得累了,又從抽屜里摸了包煙拆開,倒出一根來點燃。
他斜靠在圈椅扶手上,緩慢地抽了一口後,才醒了幾分神。
他敲了敲菸灰,目光落在那個小巧的托盤上。
兩顆話梅泡在酒中,水晶玻璃杯里浮著晶瑩透明的冰塊,面上起了一層細密的氣泡。
鄭雲州另一隻手端起來,嘗了一口。
這哪裡還有酒味?像小孩子過家家才會喝的果酒。
他放下杯子,抬起頭,看見窗邊瓦綠色的花瓶,上面插了幾支晚香玉,在夜裡散著潮濕濃郁的花香。
攤開的記事本上寫了幾行字,是林西月的筆跡,寫著她這周要做完的事項,一條條列得分明,怕被風翻亂,她用一片干劍蘭葉標本夾了。
這間書房她待得時間最長,處處都是小女孩可愛的生活痕跡。
他轉頭,看著天上寂靜高懸的明月,驀地嘆了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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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恩如的婚禮在郊外莊園裡的草坪上舉行。
按老一輩的規矩,鄭雲州是表哥,一早就去了趙家送她出嫁。
西月在家待到十一點多才出發。
抵達莊園時,大部分賓客都已經到了。
平坦開闊的草坪上,湖邊立起了鮮花纏繞的赤松枝拱門,竹節椅整齊擺放成八排,上面交錯綁了奧斯汀玫瑰和鈴蘭,鵝黃色的軟墊上繡了新人名字的縮寫,Baccarat水晶杯壘成高高的香檳塔,琥珀色的酒液自上而下流瀉,在初夏的風裡釀成微醺的開場曲。
林西月拿請帖給門僮看,進去後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托銀盤的服務生走過來,遞了杯香檳給她。
她伸手接過,說了句謝謝。
西月坐在位置上,端著酒四處望了望,一眼在人群中認出了鄭雲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