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側高大的毛櫸遮出一片綠蔭,老杉樹挺直了樹幹,樹皮皴裂出滲出琥珀松脂,整座山都浮著一層清香。
登山的人不少,生龍活虎地在前面走著,老人家照樣精神。
「這路我記得,再往上就是妙華寺。」林西月轉回頭來說。
鄭雲州問:「那要去燒一炷香嗎?」
林西月搖頭:「哪有臨時來的,燒香都要提前準備,這樣才心誠。我們別上去了,就在山坡上轉轉。」
他笑:「你倒是講究。」
林西月低垂著眉眼:「是趙董事長教我的,我來京里讀書,也是她資助我,我都沒去看看她。」
可她如今,在這裡和人家兒子明目張胆地談起了戀愛。
這麼不知天高地厚,趙木槿也不一定願意見她。
「不用看,趙女士本來就喜歡你,不會挑你理的。」鄭雲州握了一下她的手,「等你進了門,有你天天見的時候。」
他說的好輕巧。
或許趙木槿曾經喜歡她,也欣賞她身上的韌勁兒。
但那恐怕也是在知道她和鄭雲州糾纏之前。
現在過了五年,她要再見到自己,大概也會搖著頭說,你都在國外工作了,怎麼還要回來?美國難道沒男人了嗎?就認定了雲州一個?
林西月只好配合地笑:「我還沒說要嫁給你呢,進什麼門?」
「好好好,沒說。」鄭雲州趕緊順著她的話說,「我是待審查人員,你還不知道我適不適合你,遠沒到那個地步,對吧?」
林西月還在笑,笑得唇角都酸了,一路酸脹到心裡。她說:「對,就是這樣。」
鄭雲州抬眸,一副商量的口吻:「不過,咱們這個考核期限能不能短一點,我年紀不小,老鄭他們都等得有點著急了。」
等得再急,心目中理想的兒媳婦人選也不會是她吧。
林西月面上微微一哂:「好,我們加快進度。」
為了不叫鄭雲州起疑,她扭頭指了指前方山頂上的尖塔:「還記得嗎?我們在那兒丟過菩提子。」
「記得。」鄭雲州瞥一眼她,「那幾隻山雀不肯飛下來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林西月捂著胸口笑:「我嚇死了,怕你以為我故意逗你玩,你那會兒脾氣多大啊,動不動就罵我。」
鄭雲州敏捷地皺起眉:「有嗎?我怎麼記得我一直在維護你?」
「維護也有。」林西月實事求是地點頭。
從葛世傑手裡救下她,打斷趙京安父子倆對她的覬覦,這些都歷歷在目。
然後她又向他求證:「你總不會那時候就喜歡我了吧?」
鄭雲州的表情微妙得很難描述。
他把車停在了湖邊的空地上,解開安全帶,把座椅放倒。
躺下去時,鄭雲州才含糊地說:「估計吧,我自己也不知道,就像中邪。」
他打了個哈欠:「中午沒休息,我睡會兒。」
「好。」
林西月起得晚,沒多少困意,就側著身子看他。
等聽見他的呼吸漸漸綿長,才伸手摸上他濃黑的鬢髮,鋒銳的眉毛。
她想起昨天的面試,在全部的考題都答完之後,主考官問了她一個問題——「凱華的年薪那麼高,就算業務量在持續下降,以你的專業水準,應該也能有不錯的發展,為什麼一定要來東遠?」
林西月笑笑,穩定發揮她講場面話的功力,從經濟站位談到百年變局,變相拍了一通東遠的馬屁,把主考官哄得很高興。
但真正答案只有一個。
她是為了心裡一晌貪歡的執念。
這些年她學著適應了很多事,高強度的學習和工作環境,獨自在紐約生活的壓力,歧視亞裔面孔的白男上司,傾注在她身上的痛苦一再加注,也沒能叫她稍微彎一彎脊骨。
除了想念鄭雲州。
這已經是她身上治不好的舊疾。
發作時,林西月只能扭曲痛苦地縮成一團。
因此,她必須要來。
林西月不想等到自己老了,孤獨地坐在一間房子里,再回想起這段感情的時候,發現自己什麼努力也沒做過。
她不願意自以為是地成全鄭雲州,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孤立無援地,聽從家裡的安排,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那無疑是把他明亮而勇敢的心摔進泥里去踐踏。
到了最後,還要掏盡苦衷來給自己的不作為遮羞。
其實沒有什麼苦衷好說。
只要不怕輸。
第56章 翠鳥 我真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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