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雲長眯起眼:「你什麼意思?」
沈聿好整以暇:「沈某什麼意思, 瑾王又是什麼意思, 大人難道不清楚?」
男人的聲音低沉有力, 帶著莫測的意味, 清清楚楚地傳過來, 如一道驚雷, 在耳畔炸響。
衛雲長悚然一驚。
兩日前。
瑾王飛書來信, 他連夜趕往驪陰,在子夜時分秘密進了瑾王的桐恩閣。
趕到時,殿內僅有瑾王和趙梁二人。瑾王曲起一條腿向後靠在榻上,右手邊的小几上放著一盞飲盡的茶,趙梁沉默地坐在他對面。
衛雲長腳步一頓:「董大人呢?」
趙梁沉著嗓子:「今天下午的消息,董大人突發心疾,已經過世了。」
衛雲長與趙梁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諱莫如深。
眼下時局動盪,瞬息萬變,季祐風步步緊逼,董興彥身為瑾王的心腹,偏偏在這個時候死了,實在不能不讓人多想。
衛雲長沉默片刻:「殿下此行要我過來,所為何事?」
這次趙梁沒有說話,只是看向倚著軟枕一言不發的男人。
瑾王微微坐直了身子,隱在暗處的面容露了出來。
衛雲長這才驚覺,短短半月不見,瑾王竟瘦了這麼多,簡直像一件衣裳攤開搭在了軟枕上。
瑾王撐起手肘支著頭,神色平淡,甚至有些厭倦:「本王計劃這幾□□宮,你去準備一下。」
衛雲長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逼、逼宮?」
瑾王掃了他一眼。
衛雲長強咽下到嘴邊的粗口,果斷開口:「不行,風險太大。」
瑾王撩起眼皮:「誰跟你商量了?」
衛雲長忍不住了:「且不說翊王在旁虎視眈眈,就說如今咱們手上根本沒多少可用的軍隊,那王儼是個牆頭草,根本靠不住!咱們兵不夠,又不能裡應外合,逼宮就是死路一條!」
瑾王悠悠地說:「不至於,趁其不備攻其不意,總還有三兩分勝算。」
衛雲長差點吐血:「三兩分!你難道忘了上次我同你提逼宮的時候,你說擔心背負弒父弒君的千古罵名,怎麼,你現在不擔心了?!!」
瑾王瞥他一眼,仿佛在看一個蠢蛋:「此一時彼一時,這你都不懂?」
衛雲長:「……」
「臣確實不懂。」他索性敞開了說,「殿下想逆轉局面的心情我能理解,可逼宮實在不是合適的法子,你韜光養晦,哪怕是想辦法再殺掉季祐風,都未必不能再東山再起,亦或者你……」
「夠了!」
轟然一聲巨響,男人忽然暴起,一把掀翻手邊的茶桌,茶盞摔落在地,碎瓷迸裂。
他光著腳跳下榻,指著衛雲長的鼻子:「姓衛的你他媽少指點我,你聽不懂人話嗎?老子他媽的就要逼宮!!我就是要逼宮!!!」
男人的咆哮久久迴蕩在空寂的殿中,衛雲長一時愣住了。
這張近在咫尺的面孔額角暴著青筋,眼底遍布血絲,卻兩頰消瘦,下巴冒著東倒西歪的胡茬,看起來像一頭暴躁又無能的獅子。
趙梁抿緊嘴唇沒說話,屋裡充斥著男人急促的呼氣聲,窗外萬籟俱寂,只能聽到夏蟲螽斯陣陣。
許久,衛雲長問:「為什麼?」
瑾王一屁股坐回榻上,不耐煩道:「少廢話,你就說你做不做?」
衛雲長在心裡罵了聲娘,最後說:「我聯絡一些人試試吧。」
趁著夜色,他沒驚動任何人,悄悄離開了桐恩閣。
這是兩日前的事情,衛雲長自認來去都足夠小心,絕不會有人窺探到他的行蹤。
他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年輕男人,一襲深青衣衫,氣度沉靜,情緒絲毫不外露,難以捉摸。若作為他的同僚定然十分安心,可若是作為他的對手,那便要徹夜難眠了。
衛雲長從銅盆里撩著水淨手,眉眼間透著散漫:「你問的也是奇怪,以瑾王如今的局面,哪裡還能對翊王造成威脅?偏你不放心,懷疑這懷疑那,你若是來打探瑾王計劃的,我告訴你——沒門兒。」
沈聿八風不動:「哦?看不出大人對瑾王還挺有忠心,只是大人誤會了,在下今日拜訪其實不是為了打探什麼計劃,只是看大人明珠暗投實在可惜,希望大人能考慮考慮,脫離瑾王陣營。」
衛雲長一根一根地搓著手指,把指甲蓋里的泥挑出來,道:「沈中尉,你這般小心謹慎,到底是為什麼?」
他漫不經心的眼底藏著探究:「你就對翊王能不能坐上太子之位如此在意嗎?還是你在意的是其他?」
說到這,衛雲長頓了頓,自言自語道:「也是,你那個養妹可是季祐風的王妃,季祐風完蛋了,第一個倒霉的就是她。」他微微一哂:「倒是看不出來,你跟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養妹還真有些情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