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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人影慢慢彎下腰,坐在冰涼的地面上,靠著桌案,背對床榻。

男人微仰著頭,望著高高的梁脊,空蕩蕩的聲音響起:「無妨,你不願走,我陪你。」

他嗓音沙啞,透著惘然:「當年我與你同游上元燈節,你買了一對兒幼兔,一公一母,還記得嗎?」

「你給公的取名阿清,母的取名嘉娘,說讓他倆長大一點就成親,然後一直在一起,就像你和我一樣。」

「我當時逗你,問你成親之後,在一起幹什麼,你只管笑不說話,撲過來追著打我……嘉娘,你不曉得你害羞起來有多美。」

「可後來還沒成親,籠子門沒關好,嘉娘走丟了,你在院子裡找了好久也沒找到,哭得特別傷心。我說再給你買一對兒,你不要,你說再買一對兒就不是嘉娘和阿清了。」

身後悄無聲息。

淚水滾過面龐,男人聲線顫抖:「嘉娘,我真後悔沒找回那隻兔子。」

後來數年,他做過無數個一模一樣的夢,夢裡,他一直在不知疲倦地找那隻叫嘉娘的兔子。

可是任憑他聲嘶力竭,哭號吶喊,兔子始終沒回來。

一別數年。

他終於找到了那隻走丟的小兔子。

他終於徹底弄丟了那隻小兔子。

-

沈憶扶著梁頌走出密道。

宮中鮮有人知,從太極殿到聽雪軒,有一條密道,是單向的,只能從太極殿進到聽雪軒,反過來則不可以。

皇帝沒了動靜,很快會有人來查看,他們不能在太極殿待太久,更不能從太極殿的大門走出去。溫雪霏行動前同沈憶提過這條密道,沈憶便帶著梁頌走了這裡。

今日是個大晴天,入夜天卻漆黑一片,連一顆星子也無,沉重濃黑的夜幕倒掛下來,低低地壓在皇城連綿轉折的殿脊上,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趁著夜色,二人匆匆出宮。

沈憶不放心,一直把梁頌送到梁宅門前。

舊宅門前的黃紙燈籠攏下一圈黯淡發散的光暈,秋風捲起焦黃的落葉,在空中打著旋兒,蕭索的螽斯聲孱弱地嗡鳴,織出滿地冷寂的秋光。

沈憶借著燈籠的光,仰頭看著梁頌。

他已經重新帶好人皮面具,面色又恢復了沒有血色的慘白,完全看不出來他什麼神色,心裡又在想什麼。

「夜深了,回府罷。」男人邁上宅門前的台階。

沈憶說好,腳下不動,看著他走。

一個踉蹌,男人的袍袖抖露出慘澹的悲傷,修長清瘦的身子晃了一下,仿佛玉樹傾頹,瘦梅折墜。

他很快穩住了身形。

沈憶看著他,在他將要邁進門時喊了聲:「哥哥。」

男人止住步子,沒有回頭。

她輕聲說:「哥哥,阿野今日很高興,不是因為殺了皇帝報仇高興,而是因為阿野終於又有親人了。」

「哥哥,你如今,是阿野唯一的親人了。」

「我明白。」男人向後側了下臉,露出一截瘦削的下頜,低郁的語調隨風送來,「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

沈憶放下心。她的小哥哥既然這樣說,那就一定做得到。

她站在階下,目送男人一步深一步淺,搖搖欲墜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後。

她凝目片刻。

這世上唯有情債和仇債,是永遠也算不清楚的。

無邊落木蕭蕭下。

沈憶轉身上了馬車。

車軸轉動,馬車飛快駛入京城落拓蕭瑟的漫長秋夜。

幾乎與此同時,繡著雲紋的錦靴踏入安靜的寢殿。

殿內一人也無,只有男人和他身邊的太監總管。

季祐風瞥了眼床榻,看見是相擁的兩道人影,長眉微挑。

「今日都誰來過?」他問。

秦德安答:「只有溫婕妤和她的丫鬟,還有梁頌梁大人。」

梁頌?他來這裡幹什麼?

疑慮一閃而過,季祐風斂起思緒,道:「有勞公公今日掌控內外,果真是一隻蒼蠅也別想逃過公公的眼睛。」

秦德安一臉受寵若驚,若是以前,他聽過笑笑應付兩句就算了,可眼前這位身份馬上就變了,他可不敢敷衍,當即連聲道:「殿下客氣。」

季祐風道:「孤說話算話,秦公公既然想安享晚年,明日便可出宮了。」

秦德安一怔,歡喜得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跪下來感激涕零道:「奴才、奴才多謝殿下恩賞!」

季祐風淡笑著點頭。

隨即話鋒一轉:「不過在這之前,孤要問您一件事,希望您如實說。」

秦德安神色微變,沒說話。

果然,季祐風問:「孤的母妃蕭氏,當真是病逝嗎?」

男人清亮溫和的眼睛低垂著凝在他面上,面容不悲不喜,若是眉間點上一粒硃砂,幾可作觀音像。

可秦德安只感覺到了巨大的恐懼。

因為他無比清楚,就在剛剛,這個男人看著他的親生父親被人毒害,卻無動於衷,甚至在背後推波助瀾。

他沒有他父親那樣迫人的威壓,可他和他父親一樣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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