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睡睡,一夜未得安眠。
翌日天光大亮,暴雨過後,空氣濕冷三分。
沈憶用早膳時,乾清宮來人稟報,皇帝高燒不退,請皇后代理政事。
沈憶放下筷子:「陛下燒了多久了?」
傳話的太監道:「回皇后娘娘,奴才也不清楚,陛下是在奉先殿暈過去才被人發現的,估計至少兩個時辰了吧。」
原來季祐風昨夜從她這離開,並沒有回寢殿太和宮,而是又去了奉先殿。
可奉先殿是供奉大魏歷代皇帝牌位的祭祀之所,季祐風大半夜濕著身子去這裡做什麼?
沈憶越來越糊塗了。
她擺擺手,讓太監回去。
用過早膳,沈憶乘著鳳輦去了太和宮,還讓人都把奏摺搬了過來。
到太和宮的時候,季祐風已經吃過藥重新睡下。
沈憶一邊批摺子,一邊看護他。
奇怪的是,她將昨日送上來的摺子信件全部都翻了一遍,並沒有找到那封自梁地傳來的信。
這封信好似憑空消失了,從未出現過。
臨近傍晚,季祐風終於醒了過來,請她過去。
沈憶進了內殿,只見清瘦的男人倚在床頭,面容清雋蒼白,眉目低垂,淡淡望著窗外蕭條離索的冬日光景。
殿內安靜得異常過分,沈憶環顧四周,發覺不知為什麼,竟完全不見侍奉的太監宮女的身影。
她走過去,在床前坐下;「陛下正在病中,怎麼能沒有人伺候?」
季祐風並不看她,說:「朕不想讓他們伺候。」
沈憶無奈:「陛下似乎心情不佳,可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季祐風沉默片刻,說:「沒有。好得很。」
沈憶眉梢跳了跳。
片刻,她站起身:「既是這樣,那陛下好好歇息,臣妾告退。」
季祐風這時偏又喊住她:「朕有一事不明,想問問皇后。」
沈憶回眸看他:「陛下想問什麼?」
季祐風微微仰起臉,緩緩道:「阿憶,你當時為什麼想嫁給朕?」
沈憶心跳停了一瞬,沒有回答。
季祐風又問:「是為了當太子妃,好以後當皇后,對麼?」
沉默良久,沈憶靜靜抬眼看著他,不閃不避。
季祐風便笑了。
笑著笑著,他咳起來。劇烈的咳嗽幾乎讓他把肺都吐出來,沒有血色的臉也被咳得微微潮紅。
緊握的拳從唇邊移開時,潔白如雪的袖口幾縷殷紅,分外扎眼。
沈憶微微動容:「陛下,你——」
「無妨,」他啞聲打斷她,執拗追問,「你上次同朕說,你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永遠不會愛上朕,那朕想問,以前呢?」
「以前,你可真心愛過朕?」
沈憶望著他,良久,緩緩啟唇,說:「陛下,欺瞞你利用你,是我不對。你若要降罪泄憤,除了我的命,你想要什麼,盡可拿去。」
男人淺色琉璃般的瞳孔仿佛忽然不會動了一般,定在她的臉上,很久很久都沒有眨動一下。
頃刻,兩行淚毫無預兆地從他的眼眶中流出,可男人的神色看不出悲傷,他就這樣平靜地望著她,無聲間淚流滿面。
男人的目光猶如萬鈞,沈憶一顆心沉得快跳不起來,渾身上下都覺得疲憊,只好別過臉去。
片刻,季祐風抬手拭去淚,驀然笑了下:「無妨,你不必自責。」
沈憶緩慢回頭,沉默瞧著他。
似是也覺得自己笑得太過牽強,男人面上的笑容一閃即逝,他抬手指了指床邊茶桌上的茶:「剛進貢的雪後龍井,喝了暖暖身子吧。」
沈憶不冷,可她還是端起了茶盞。
味道聞起來算不上清香,反而有一絲淡淡的苦味。
季祐風倚在床頭,看著她捏著茶杯蓋子,垂眼輕輕撇去茶沫,又吹了吹。
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她舉高茶杯,纖細的手指貼在青花壁上,清雅無方。
季祐風一動不動。
女人紅潤嬌嫩的唇瓣碰到茶盞邊緣,她抬高手指,傾斜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