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沈憶放下摺子走過來, 彎下腰扶他坐起來,青絲垂下,柔軟的發梢若有若無掃過他臉頰,淡淡的茉莉花香飄過來, 沈聿抬眼望著她,女人半邊臉浸在暖黃色光暈里, 一垂首的弧度低婉而沉靜, 他忽然恍了恍神。
直到盛著湯藥的銀匙送至唇邊, 沈聿終於回過神, 垂下眼睫, 張口喝藥。
沈憶除了在他剛醒時說了句「醒了」, 之後就再沒開口, 氣氛格外沉默, 偌大帳中只剩下湯匙與碗壁碰撞的叮噹輕響。
一碗藥喝完, 沈憶說:「你好好休息。」
她放下藥碗,起身往外走。
沈聿看著她的背影,遲疑著開口:「阿憶,你——」
沈憶似乎知道他想問什麼,忽然停下腳步,但沒有轉身,仍然背對著他,說:「等你養好傷就隨我回京,我們成婚。」
男人瞳孔微微睜大,一時沒了言語,眼睜睜看著沈憶出了營帳。
沈聿獨坐在床榻上,沉默片刻,讓下人喚了沈非來。
沈非打起帳簾快步走進來:「公子,你終於醒了,你都昏迷了將近十日了!」
沈聿問:「軍中近來可好?」
「一切都好,大楚這下徹底老實了,派使者送來了求和國書呢。」
沈聿微擰起眉:「那她是在生我的氣?」
雖然沈憶根本沒說幾句話,看起來也對他溫柔體貼,正常得很,可他非常確定,她在生氣。
「誰?」沈非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陛下?」
沈非納悶道:「不應該啊,公子昏迷這幾日,陛下衣不解帶地照顧,聽大夫說你很可能挺不過來的時候,眼睛都哭腫了,怎麼會生公子的氣呢?」
沈聿神色微動,他剛才醒過來的時候,可沒見她有半分高興,原來背地裡眼都哭腫了。
無奈嘆口氣,他道:「給我更衣,帶我過去見她。」
沈非嚇得臉都白了:「我的公子爺,您這在鬼門關走一遭,好不容易醒過來了,就好好在床上歇著吧行嗎!」
沈聿道:「不要緊。」
沈非忍不住嘀咕:「自個兒命都不要緊,就媳婦兒最要緊!」
男人瞥他一眼。
沈非一個激靈:「來了!」
沈憶正在接見大楚的使者,接見完之後要和安淮北商議應付楚國的對策,然後還有京中幾樁極要緊的事情要過目,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
這些日子她無心政事,積壓的政務已經太多,不能不處理了。
誰知見完楚國使者,門口侍衛來報,沈聿來了。
侍衛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此時已是深秋,健康的成年男子在這涼浸浸的秋風裡吹一會都會覺得寒氣入體,更不要說沈聿這大病初癒的身子。
沈憶面無表情:「朕還有事,讓他回——」
「什麼!沈將軍來了?!」安淮北忽然起身,大聲道,一下就把沈憶的聲音蓋了過去。
「沈將軍這身子哪等得了,快請進來!」安淮北一邊說著一邊給侍衛使眼色,眼看侍衛走開,他馬不停蹄對沈憶一拱手,「看來陛下和沈將軍有要事相談,楚國求和之事不急,臣等告退。」
說完,不等沈憶回應,男人一招手,所有參與議事的將領呼拉一下都跟著他走了。
沈憶:「……」
外面遠遠傳來眾人寒暄問候的聲音,沒多久,空氣安靜下來,帳簾掀起,沈聿披著厚厚的大氅,走了進來。
許是在外面吹風吹得久了,男人原本就冷白的膚色更顯得雪白雪白,眼尾和鼻頭泛著些微的紅。
沈憶下意識皺了皺眉。
阿宋瞧見了,默不作聲地退到一旁,小聲吩咐幾句,不多時,下人們將一邊的炭籠搬到了沈聿腳邊。
阿宋笑著道:「公子千萬當心身子,烤烤火吧,若是又病倒了,陛下又該傷心了。」
沈聿微揚了下眉梢,看向沈憶。
沈憶面無表情地看向阿宋。
阿宋得意地回視她,給她一個「我都懂」的眼神。
那天陛下當著那麼多將士的面死死抱住沈將軍,哭得肝腸寸斷,在場的人可全都看見了,如今誰不知道陛下對沈將軍的情意?她懂,她都懂~
沈憶有些無力地按了按眉心,肚子裡那些寒言冷語也說不出來了,最後只問了一句:「你來做什麼?」
沈聿看著她:「你說要成婚,是什麼意思?」
沈憶垂眼瞧著楚國的國書,根本不看他,「聽不懂人話就去找軍醫,我這不管治病。」
幾個字像冬天的冰棱,叮叮噹噹地掉在地上,冷颼颼地冒著寒氣。
婢女們都嚇得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