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何必……」
「我都打點好了,定然撕掉那賤人的皮。」庾二娘子頓了頓,她看到不遠處跑來的小廝,掩唇道:「你看,來了。」
小廝拖著腿,後頭又領著幾個人,匆匆將木剌遞了上來。
「雲陽公子正巧於隔壁樂苑設儺宴。聽聞眾娘子在此雅集,聽說有詩文之作,特請賜教。」
徐椒皺起眉頭,不動聲色扶住案面。
有人開口道:「不過幾位姐妹間娛興之作,怎敢入公子之眼。」
小廝又道:「娘子也知道我家公子痴文愛文,聽聞這頭有作,又不過咫尺之距,便讓小的來求。」
有人又道:「不過閨閣之作,姐妹間多雲英未嫁,男女有妨,詩文豈能輕易示於外男。」
這話被庾二娘子掐住,「阿絳在說什麼,怎麼越活越活回去了。金陵城東山玄談之會,如今女子也能列席,作詩寫文譜歌,與男子無有不同。難道到了我們這就不行了麼。」
而今世道開放,男女之防並不嚴苛,世家間婚配嫁娶,也有通過詩文相看的。
說著,庾二娘就令人將五篇詩文裝好,送去隔壁。
徐椒指尖掐在紅木案面上,冪籬之下她的臉色晦暗。
她的筆跡……
玲瓏梅花宴上都是群未嫁人未得封號的小姐,不是內外命婦,鮮有機會見過她的墨寶。
但云陽公子那頭不一樣。
她不愛用文書女史,這些年寫上書或下覆,很多時候都是親筆。
此處為江夏之地,蕭葳這些年提拔了不少江夏舊臣入中樞,誰知道雲陽公子的宴會上有沒有這裡面的人曾見過她的筆跡。
若是被認出來,恭淮黨或許還能替她遮掩一二。但江夏黨,就不可能安什麼好心!
徐椒在心底怒罵蕭葳。
天地良心,她可是大發善心幫助蕭葳「兄弟」,若是被蕭葳的舊臣拆了台丟了份,那真是六月飛雪,冤枉死了。
樂苑,儺宴。
高台梅樹下,伶人戴著儺神魈頭,一手握梅,一手持木劍,一招一式隨著雅樂來回跳躍著。
而外側,眾人也都戴著各式的面具,穿行在梅樹下。
或射覆、或飲酒、或猜拳,正是冰雪世界,紅火氣氛。儺宴者,因人人以假面相處,可隱去各家身份、尊卑貴賤,令賓主盡歡,盡興銷魂。
宴會雖登不了大雅之堂,卻在世家間經久不衰。
小廝將五人的詩文展示而來,眾人果然將目光聚集在幾人詩作上。
「為何這兩首無名?」
小廝回話道:「兩位娘子頭戴冪籬,一尊一卑。但不肯透露何人為尊,何人為卑,而要我等猜測。若諸位公子有頭緒,可否提示一二。」
雲陽公子看著面前戴上儺神面具的賓客,笑道:「這豈不是和我們差不多。」
眾人紛紛附和而笑。
崔劭隱在面具下,看著眼前絹帛上的字跡。
雲陽公子道:「這詩文不似女子手筆。」
送帛的庾家小廝趕忙湊到雲陽公子身邊,道:「有一位娘子是袁家行止郎君的姬妾。」
雲陽公子自然聞弦歌而知雅意,道:「這樣看來,似乎是袁景的手筆。」
兩側的人煞有介事地說:「想來是行止作詩,這愛妾背了下來,如今拿來己用。」
「哈哈哈哈,有愛妾能背自家詩作,也是一段風流佳話啊。」
崔劭冷冷掃過眼前絹帛上的字跡。
一歲枯榮一歲樹,百年樹木待何人……
漢王獨羨爛柯人……
字句間多觸及的是死生之道,諷刺之情。
崔劭眼中浮現出某人伶牙俐齒的樣子,驟然又變幻出她得知生死之期的落寞情狀。
此刻徐椒隨著玲瓏梅花宴的眾人來到儺宴。
她皺起眉頭。
儺宴,她談不上有多喜歡,世家子弟喜歡在儺宴上服五石散,極樂時刻狂悖如獸。
無論是怎樣的男子,閱過多少美色,飲了渾酒混疊在一起,就開始如林中的野獸,興奮地、赤裸裸地審視著眼前的女人們。
雲陽公子朝庾二娘子微微頷首,而後朝著徐椒與青袖道:「二位的詩文,恐怕是袁行止所書吧。」
啊?
徐椒一口氣沒喘上來,就聽雲陽繼續道:「此二作為五首之魁。而風格、典用又頗有擬古孑然之風,正是袁景為人之態。二位娘子,可是背了他的詩作……」
周邊人鬨笑道:「背自家郎主的有什麼關係。入了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體托一人,如何不算是她們寫的。雲陽兄當真不解風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