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椒雖說和蕭葳虛與委蛇著親密接觸了三年,但他對她從來都是面無表情又或是眉含戲謔地拆她台,即便偶爾吃癟,他也難對她發怒的時刻。
今日的樣子,是徐椒這幾年從未見過的,她眼前有些發黑。
蕭葳鬆開她的手,她一個失力撞在案前,她忍著痛扶住案面,迫使自己坐直身子。
只聽蕭葳冷漠的嗓音從上頭傳來,「是朕准你動它,還是朕下諭令你修繕。徐舜英,你可慣愛做朕的主。」
往日裡徐椒必然識時務,一定忙不迭謝罪認錯。
可此刻,徐椒心底卻被不知何處來的委屈與哀怨鋪滿,這麼冷的天這麼深的夜,她苦熬著,不過是希望給他一個驚喜,怎麼就——
她咬著唇僵在那裡,一句話也不願意多說。
沒有聽到徐椒的聲音,蕭葳看了一眼漲紅雙臉的徐椒,他有些不耐煩道:「說話。」
徐椒握緊袖中的手,垂眸道:「陛下息怒。」
還是不肯認錯。
蕭葳被徐椒這副樣子氣笑了,他狠狠道:「朕往前如何叮囑你的,你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徐椒有些茫然地望著他,一把琴而已,又何出此言。
他心中恨極了,他原以為她是不一樣的,和徐太后有所不同,即便她有些蠻不講理的嬌氣與強勢,他都願意包容。
可今日郭壽告訴他,她與會稽王有所勾結。
徐太后當年屢屢想學前漢上官太后廢海昏的故事,而她眼中替代自己的傀儡,便是不成器的會稽王。
而今,她作為他的後宮,也敢和那個包藏禍心的蠢貨勾搭。
她想做甚麼?
他死死盯著她,仿佛要將她盯出幾個大血窟窿。
外間風雪又綿密起來,寒風吹過閣樓,發出嗚咽的怪調。
蕭葳聽得心煩意亂,終是拂袖而去。
*
從越國夫人宅回到江夏王宮已經一天了,徐椒懶懶散散地靠著,那夜寒冷,她又熬得久,如今回來多少覺得身子有些發熱。
蕭葳自那日拂袖而去之後,兩人說話並不多,她與他雖然如常行事,晚上還是一起窩在既明殿寢殿的床榻上,可兩床被子各自裹著,如楚河漢界一般涇渭分明。
這都不是最為要命的,如今最為要命的是——
徐椒腕中的紅線,竟然延長了些,朝著掌心中近了些。
她只覺得脊背一陣發麻,她還有多久,三個月?三年?
徐椒蒼白著臉想要喚來蘭樨,卻見殿門突然被推開,蘭樨也蒼白著臉。
「娘子,方才郭中官傳來聖命。要······要我們即刻啟程,回宮中去。」
第29章 公子王孫逐後塵,綠珠垂淚滴羅巾。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幾騎快馬飛也似地踏破清晨的霜靄, 驛丞接到消息,早已立在碑界前等候。
徐林下了馬,帶著身後的人一同踏進驛站後的主屋, 蘭樨亦是恭候多時了。
徐林擰著眉, 有些焦急道:「到底是什麼病?」
前些天,徐林忽然接到徐椒的傳信, 令他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一位叫崔劭的藥材商人, 而且要急找速找。
徐林原以為要大海撈針, 不曾想這位崔先生正從外頭剛回到宣桂城。如此徐林便帶著來人追上了回京的徐椒一行。
蘭樨想起徐椒的囑託,支支吾吾道:「公子還是莫問了,婦人之疾罷了。」
徐林這下沒法追問下去, 只嘆了口氣立在室外。
蘭樨拉過他,壓低了嗓音道:「婦人之疾隱晦,娘子也不願意陛下得知, 一路來只說是風寒頭疼。公子夤夜帶來醫師來,還需和咱們對好口供, 如何和一路護送的禁軍與中官解釋。」
如今送徐椒回來的, 都是蕭葳精心指派的人手, 不必往日裡都是自己帶出宮的親信,束手束腳的。
徐林聽得蘭樨說婦人之疾,便往子嗣難孕上想, 又想起徐椒難產過,或許落了些病根, 此事莫說后妃, 就是尋常婦人都怕被人知曉。
他姐姐又在爭中宮位置的關頭, 確實得瞞下來。
他掖過衣袖,頷首道:「請阿姐放心, 此事我省得。」
說罷,他往外院去會一會此番護送的同僚,替徐椒遮掩些。
「婦科聖手」崔劭在一側並不多話,他隨著蘭樨的指引,緩緩踏進暖室之內,帘子被放下,徐椒合衣端坐在簾內。
她見崔劭前來,頷首道:「崔先生奔波勞苦,蘭樨給先生上茶暖暖身子。」
蘭樨自然知道崔劭是能救自家娘子的大人物,連忙捧起冒著細汽的熱茶,恭敬地奉到崔劭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