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仗了,阿弟走了。」徐椒喃喃道。
信中徐林與她言,他寫了一封很長很長的投名表給皇帝,希望能夠重新啟用。若是皇帝不願意與他將官的職位,那麼他就做普通的兵士,哪怕是打雜燒草也要奔赴前線,絕不在京中虛度年華。
他在平登十六年起,就將一腔熱血獻在汝地,如今汝地懸危,他不能坐視不管。
徐椒問向傳信人,道:「家中知道嗎?」
「二公子說,家中一定會阻攔,便只修書給夫人,請夫人代為轉達。」
「罷了,父親那邊我會去說。」
徐椒嘆過一口氣,將人揮退。
早春的殿中,高寒冷闊,她不知從何處翻出一壇米酒,沽了半杯,一飲而盡。
全身的燥熱化作眼角微微的溫熱,推開花窗,遠處金陵城中萬家燈火。
團團圓圓,一派生機。
「蘭樨。我曾希望他拉下臉面,圓滑些,不要囿在清高清傲里,使得一生碌碌無為,空負一身本事與志向。可如今他放下身段,如此謙卑,我心裡卻痛得難受。他十六歲時就能勇冠三軍,三千餘人守淮陽城三十日,大哥哥說他是難得將星,他不應該是這樣的啊——你說我那麼教他會不會也是錯的呢。我也什麼也沒有得到啊。「
少年時,她與徐林,打馬長街,是多麼恣意風流。可經年流轉,時運顛倒,縱然她自詡圓滑,可如今,她得到了什麼呢。
「我們不應該是這樣的——」
蘭樨奪過她手中的酒杯,含淚道:」娘子不必如此。二公子有自己的打算,能去汝地,無論結局如何,他一定是快樂的。何況以二公子的能力,只要能放他回疆場,捲土重來建功立業是必然的。娘子沒有錯。」
酒氣的灼熱焦得徐椒雙靨發燙,可她內心確實冰冷的,「是啊,他們都有想爭取的東西,有大把的光陰·······」
徐椒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蘭樨擦去淚水將錦被蓋在她身上。
日落月升,月華如洗,不知過了多久,徐椒忽然從床榻上驚醒。
她看著眸光驚訝的蘭樨,抓過她的手道:「我有辦法了,蘭樨,縱然我身死,她們也能活下去。」
蘭樨有些不解的看向她,卻見徐椒赤足跳了起來,瘋一般地走向桌案。
「我想到救醫女館的辦法。」
第35章 崔劭腦中有些渾噩,他抬手擦過徐椒眼角濕熱,又抹過她嘴邊的殷紅。
永寧四年的戰火, 如平地驚雷,倏忽之間,烽煙四起。
雖驚訝魏國此時發難, 然這百年間南北大戰頻發, 所以眾人並不驚慌,一切都如前例有條不紊地運轉著。
舊例, 如逢大戰, 宮中會舉一場善宴。
有品秩的內外命婦, 或是皇商富戶,多會捐奉隨軍,聊表心意。朝中也會將勛位與低階外命婦的爵位拿出酬謝, 若是有搏名之輩,或求爵之徒,往往一擲千金。
故而善宴比起宮中其他宴會, 多了許多可以嚼舌的談資,也是金陵城裡舉目的焦點。
金陵城, 包府, 未時。
包宜春在梳妝檯前試妝, 她向來是個江南的水樣美人兒,一雙霧眸婉轉朦朧,似煙雨氤氳。
兩側的丫鬟方想替她眼角抹上斜紅, 卻被走來的包夫人制止。
「四娘有天然之色,不必做此雕飾。」
說罷, 她又從身後的丫鬟手裡取過個精巧的檀盒, 只見盒中是一對素色白玉木蘭釵。
包夫人將包宜春頭上的珊瑚紅金釵步搖卸下, 而換作這兩根玉釵,玉釵清光透亮, 襯得人格外溫柔。
包夫人這才滿意道:「這是韓夫人所贈,今日前去別它,最是合適不過。」
說著看向八角熏爐上架起的外襦,包夫人端凝片刻道:「粉襦軟艷,換月白的來。」
包宜春按母親的意思妝點好,包夫人這才拉著她的手,「命婦善宴雖說是女眷爭風頭的好時機,但是你這一次,務必收斂鋒芒。」
包宜春體會了母親的叮囑,這才反應過來,而後揮退下人。
「女兒明白了。朝廷在征戰之中,時局艱難,陛下必然不喜豪奢。包家以經書傳家,是賢儒之門,家風清正,為家名計,也不該有豪奢之舉,這是母親讓女兒棄用金釵步搖的原因。」
「韓夫人臨門拜會,女兒已在風口浪尖。如今宮中尚有徐夫人主持,亦有諸位嬪御,女兒不易爭顯,輕易落下口舌把柄。」
包夫人微笑著頷首,低聲道:「為娘打聽過,陛下與韓夫人最喜性子柔善,賢德端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