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害死了她?」
「別多想,是意外。交警說卡車司機負全責。」
張懷凝湊近,留神去看他的鼻子,擔心腦脊液滲漏。他垂下眼去捕捉她的眼神,她卻只輕輕別過了頭,把臉浸潤進陰影里。
「你就是在怪我……對不起。」
張懷凝道:「不要說對不起,不要怪自己。千萬別激動,腦脊液逆流就不好了。在醫院你就是病人,好好休息。剩下的回家再說。」
有一道影子斜在門口,楊潯不知在病房外等了多久。他輕輕朝張懷凝比了個口型,顯然是有其他病人。張懷凝點頭,匆忙起身,近於落荒而逃。
檀宜之的胸口還迴蕩著怒氣,無法理解她反常的冷漠。
死的是他們的女兒,唯一的孩子,盡心盡力撫養至今的希望,她卻表現得像個陌生人。哪怕再看慣生死,她也不該漠然至此。
打斷思緒是一聲重響。緊接著外面就有護士大喊,道:「張醫生摔倒了!快來人幫忙,怎麼回事啊,怎麼樓梯上會有水?誰負責這裡的?」
檀宜之顧不上醫囑,拔掉吊針頭,扶著牆下了床,跌跌撞撞走出病房, 就在左手邊的樓梯口。張懷凝摔倒在樓梯拐角處, 旁邊是楊潯和一小灘血。
她顯然是太恍惚了,踩到樓梯上的水一腳踏空。楊潯在旁估計要去拉她,卻被拖拽著一同滾下了樓梯。摔倒時他肯定是盡力墊在她身下,看起來傷得更重些。他左側的眉骨被樓梯的金屬扶手割傷了,一抬頭,血披半面。
她坐在樓梯上,依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但現在檀宜之看清了,那不是平靜,而是一種茫然的麻木。她受到的打擊更大,只是艱難地克制住了。
「唉,楊潯,你的臉,怎麼會這樣啊。對不起,我沒看路,都是我不好。怎麼會這樣呢?」 她其實也摔得不輕,額頭上青腫一片,左手則被割傷了。
她摸了摸臉上的淤青,莫名笑了起來,笑聲持續了片刻,忽然又落淚了,她喃喃重複道:「怎麼會這樣呢?好端端的,怎麼就,怎麼就……」
起先她只是遲鈍地落淚,唇邊莫名的笑意還沒散,漸漸地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捂著臉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好幾次,她就哽住了,越是想要停止哭泣,反撲時的悲傷都更強烈。
幾位護士已經趕了過來,不知道她為什麼在痛哭,但都知道出了大事,一時不敢上前攙扶她。
張懷凝還在哭,楊潯忍不住摟住她安慰,「沒事的,哭出來人會舒服點,我知道你不容易的。」他左手捂住傷口止血,右手攬住她的肩膀。沒碰實,但他的眼神已經完全貼了上去。
他偏過頭,一滴淚飛快亮過,輕輕眨眼,他迅速裝作無事發生,慢慢把張懷凝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