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兄神情凝重,想必是生氣到極點。
就因為她弄傷了自己的身體而生氣嗎?她覺得皇兄有點小題大作了。
她年輕,身體又好,就算更深露重容易染風寒,在床上蒙著被子睡一覺,第二天肯定就能活蹦亂跳了。沒穿鞋被石子劃傷幾個小口子而已,搽點藥就好,哪有那麼矯情?
只不過是弄傷了自己身體,又沒有在外面犯錯,給皇兄添麻煩,至於這麼生氣嗎?
胡思亂想之際,一件厚披風已經被皇兄披到她身上。披風浸染了皇兄的氣息,淡淡的檀香,很好聞。披風頭部是毛茸茸的狐裘,在脖子上嚴實地圍一圈。屋裡又燒著地龍,她很快覺得熱起來。
身下忽的一輕,謝檀弈系好披風系帶後攔腰將她抱起來,然後放到一張靠椅上。
這種感覺十分奇怪,謝靜姝絞著衣袖,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
抬頭看見皇兄跟崔內侍說了些什麼,崔內侍很快躬身下去準備。她連忙掙扎著站起來說:「瑛瑛這回不想喝薑湯,真的很難喝!」
但剛站起就又被謝檀弈按下去,「沒吩咐放姜,坐好,別亂動。」
宮人們很快端來溫水和藥箱。
謝檀弈蹲下身,在水盆里擰乾絲帕,然後捉住她的一隻腳開始細細擦拭。
皇兄的掌心是溫熱的,拖著她的足跟。絲帕也是溫熱的,一點點擦拭她的足背,圓潤的腳趾,甚至包括每一處趾縫。
等擦到足心時,她覺得癢,下意識蜷縮著腳趾往回收。可腳踝卻被捉住,才往回收一點便再也收不動,直到整個腳的灰塵全被擦乾淨時謝檀弈才鬆手。然後換另一隻腳。
雙手搭在扶椅上,謝靜姝靜靜地觀察著皇兄。青年神色平和,仔細地替她擦拭著腳上的污漬。方才滿得溢出的怒氣仿佛在瞬間煙消雲散,露出幾分憐愛眾生的觀音相。
皇兄倒是很會變臉。
足心再次傳來癢意,謝靜姝手指用力扣著扶手。
就像是有一根羽毛輕輕地在她心口上撓了一下。不自在,但也並非無法忍受。
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終於,緊抿的唇鬆開,她開口道:「皇兄,換個人吧。」
謝檀弈動作一滯,但很快從容地放下擦腳的綢帕,從藥箱裡取出藥膏,指腹在膏體表層打圈,然後搽在細小的傷口紅腫處。
「瑛瑛想換誰?是嫌兄長伺候得不夠好?」青年的聲音清冷疏離,宛若古寺鐘鳴,聽不出一絲帶有邪祟的慾念。
「不是不夠好,」謝靜姝小心斟酌道:「是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
「皇兄是儲君,身份高貴……」
青年溫柔一笑,「你哥哥不擺那種虛架子。」
此路不通,謝靜姝只好換最主要的理由——「你是我兄長,這不合適。」
「真有意思。」青年面上柔和的笑意逐漸變得冷了。
「小時候尿布都是我在幫忙換,那時候怎麼沒哭喊著說不合適?旁人一接近就鬧,非要我不可。現在腳受傷幫你上藥,倒成了兄長的不對。」
謝檀弈抬頭,那雙古潭般的眸子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小白眼狼。」
與此同時,沾著藥膏的指腹用力按了按她足上細小的傷口,帶著痛意的冰涼觸感如電流般在她身體里四處亂竄。
「嘶——」她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蒼天啊,竟然還有換尿布這等事!小時候阿娘怎麼沒跟她說過?
謝靜姝大窘,十根腳趾蜷縮成一團,恨不得現在撓地挖條地道鑽下去。
啪——謝檀弈輕輕打了一下她的腳背,頗有些嚴肅地問:「緊張什麼?到東宮來可以放輕鬆些。你這樣縮成一團,我還怎麼上藥?」
哎,哪裡是緊張,分明是尷尬。
不過話說回來,皇兄也不過只比她大個五六歲,還不到六歲呢。她需要換尿布的年紀大概也就不到一歲,皇兄那個時候也不到七歲。還好還好,都是小時候的事,不用在意,完全不用在意!
成功說服自己,蜷縮的腳趾逐漸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