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的哭聲,周皇后竟也眼眶濕潤,娘倆抱在一塊嚎啕大哭。周圍人面面相覷,均不知所為何事。
謝靜姝哭得抽噎,周皇后這時放開她,看向謝檀弈,厲聲斥責道:「跪下!」
那天,皇兄挨了頓狠打。
周皇后一邊拿教鞭抽他的背,一邊雙眼猩紅地質問:「錯沒有?錯哪兒了?你說,你說啊!你若承認不再犯錯,就還是娘的好兒子。」
謝檀弈咬牙忍著,後背依舊如修竹般挺立,「行縝不知,錯在何處。」
聞言,周皇后怒氣更甚,握教鞭的手攥緊,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
「夔王在你這個年紀都已經有兩三個女人了,你還跟娘裝糊塗!我讓你裝,讓你裝!真不知我作了什麼孽,竟然生出你這種兒子。」
她抽打得更狠,錦衣被教鞭抽破,露出外翻的血肉。
謝靜姝哭著喊哥哥,想上前阻止,卻被高媽媽攔住。高媽媽捂住她的眼睛不讓看,她只能聽到鞭打聲、悶哼聲、哭罵聲。淚水順著臉頰,划過高媽媽的掌心緩緩流下。
「狗皇帝氣我,兄長氣我,就連一雙兒女也氣我。你們都是來討債的鬼!」
情緒過激,周皇后一時眩暈不已,搖搖晃晃得靠人扶著才能勉強站立。方才鞭撻少年儲君已經用盡了力氣,她再也揮不動教鞭,只能虛弱道:「你且跪著反省,兩個時辰後再起來。」
謝靜姝想留下來陪皇兄,卻被高媽媽生拉硬拽地抱走。
那時她還不知阿娘精神失控的原因,後來年歲漸長,才琢磨出些古怪。
連母后也誤解他們嗎?
她和皇兄之間明明什麼都沒有,世人為什麼要往他們身上潑髒水?
往日塵封的畫面在記憶中越發清晰,恍惚間她又看到阿娘那雙悲傷而絕望的眼睛。
皇兄輕輕捏了捏她後頸的軟肉,若是換做以前,她一定會懶洋洋地撲上前抱住皇兄的腰。可現在卻像是有一根針俶爾刺入她的天靈蓋,刺得她每根神經都在隱隱作痛。
「不要!」
猛然睜眼,用力推開謝檀弈,站起身想逃離,卻被裙子絆倒。
咚——她重重地摔在地上,膝蓋的痛感蔓延至全身,令慌亂的頭腦越發遲鈍。
轉身,正巧跟神龕中的觀音對視。觀音無情,清清冷冷地立在那裡,永遠置身世外。
神龕之前,謝檀弈神色擔憂地伸手扶她起來,可手指剛碰到她的胳膊,她就像是被火燒了似的驟然後退。
慌忙中脫口而出的竟是——「皇兄別碰我,阿娘會罰你。」
此話一出,二人神色一滯,竟都變得有些扭曲。
謝檀弈伸出的手頓在半空,他並沒有因為那句話將手收回。
方才扭曲的神情一閃而過,青年儲君微微笑道:「不把摔倒的妹妹扶起來,阿娘才會罰我。」
殿內宮燈明亮,燭光透過琉璃,溫暖的光芒將串成佩環的珍珠瑪瑙照得煜煜生輝。
謝靜姝望向眼前之人,青年儲君站在宮燈之下,烏髮如墨,以玉冠高束,內搭霧藍襯衣,外穿牙白纏枝蓮花襴袍,當真是芝蘭玉樹。周身錦緞在燭光下反射出月魄般的光澤,竟顯出幾分神性。
她斷然不會相信,這宛若謫仙般的皇兄會是心懷苟且想法的卑劣小人。
皇兄不會犯錯,他們不會也不該犯錯。
青年儲君面上令人如沐春光般的溫柔的笑意讓她感到安心。
方才是她失態了。
抬手撐住謝檀弈的手,謝檀弈順勢緊握將她扶起。
但也只是這一瞬,謝靜姝很快將手抽回。
「哥哥,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謝檀弈頷首,然後便看到皇妹如釋重負般落荒而逃。泛紅的眼尾令風光霽月的有匪君子染上一抹詭邪之色。
「瑛瑛啊,你也覺得荒唐,對嗎?」
少女背影從視線中消失殆盡,手中珠串線斷,檀木佛珠噼噼啪啪掉落又彈起,滾至滿殿。
第27章 哥哥,瑛瑛好想你。
夜, 狂風大作,將稀薄的暗雲悉數吹散,只留下一片濃墨般漆黑的穹頂。滿月卻格外亮, 長時間注視竟讓人覺得刺眼。
雙眼乾澀, 困意倦倦, 可一躺在床上,謝靜姝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