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抱得太緊了,弄得她很不舒服,像水草般,越掙扎反而收得越近,臉埋在她脖頸處,耳畔全是少年沉沉的呼吸。
但是,少年在發抖,即使整個人都被圈在懷中,她依然能感受到,抱她的人在發抖,像是因為情緒波動過於劇烈,所產生的肢體輕顫。
直覺告訴她這不是惡意騷擾,是以強壓下怒氣,冷冰冰地用胡語問道:「你是誰?要是再不放開……」
胡語是在路上自學的,但她沒有機會繼續展示胡語水平。抱她的人渾身一怔,沒等話說完,便打斷她。
「妙儀……」
她怔住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不僅身體,少年的嘴唇也在顫抖,就連喚出的這聲妙儀,也是破碎的。
「是我啊。」他委屈地鬆開懷抱,按著她的兩隻胳膊滿懷期待地凝望著她,眼眶紅紅的,像是真的快碎了,
「陸懷彰!」謝靜姝眼前一亮。
「妙儀,是我!」少年目光如炬。
謝靜姝伸手捏了捏他的臉,真實的觸感讓她布滿愁緒的面容久違地露出笑意,止不住興奮道:「你還活著!太好了。本來還打算去找你。太好了,太好了……」
她連說幾個「太好了」,喜悅的心情里卻滋生出愧疚的情緒,之前是她誤會了哥哥。
「現在不用找了。」陸昭展開雙臂,滿懷期許地等待她來抱他。
可她沒有,只是扯了扯他身上穿的旃裘胡服,又新奇地捻起他頭上的一根小辮,「怎的這副打扮?方才我還以為你是個突厥人。」
少年落寞地放下雙臂收到背後,十根手指攪成一團亂麻。她怎麼會不來擁抱他?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
「入鄉隨俗。」陸昭嘟囔著,默默將小辮抽回來,「要去我的氈帳看看嗎?離這不遠,走路就可以到。那裡有很多可愛的小羊。」
謝靜姝點點頭。
告別蘇萊曼,她跟陸昭並排走在一起。儘管挨得很近,卻好似隔著一條銀河。他們之間隔著太多殘忍的東西,但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起分開後各自發生的事。她沒問陸昭為什麼在草原牧羊,陸昭也沒問她為什麼會到突厥來。
那便沒有話說了。
一路無言,謝靜姝從未曾想過她跟陸昭之間會變得如此沉默。有些事情,挑開來說,會流血。
眼前的陸昭跟記憶中的少年相去甚遠,他粗糙了許多。
年少的青澀已全然褪去,變得成熟。但與此同時,少年意氣也連同那份青澀一同消失了,他不再開朗明媚,變得陰鬱沉默。只有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暗淡的眼眸才浮現出一絲對未來抱有希冀的光芒。
謝靜姝感到難過,雙腿像灌了鉛一般沉重。但她還是笑著,輕輕地哼著一首長安樂府小調。
少女輕快悠揚的歌聲被風一吹飄向四面八方,陸昭凝望著她,冷鐵般的唇角終於軟化上揚,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在笑,等終於發現時,臉已經僵了。
此時此刻,每日清晨醒來聽到的牛羊嘶鳴變成長安街頭喧鬧,聲聲胡笳變成樂坊錦瑟五十弦動,生啖的牛羊再無腥氣,羊奶是米酒,是浮著一層米油的濃粥。北方草原漫長冷冽的隆冬好像也並非無法忍受。
「陸懷彰,帶路啊。」少女站在坡上回頭催促,鈴音清脆,「你走得太慢啦!」
陸昭笑著說好,加快腳步。想去牽她的手,可她的手一甩一甩的,他根本牽不到。
走到氈帳前時,一隻小羊逃出柵欄跳到兩人面前,謝靜姝見之歡喜,蹲下身揉了揉它身上的軟毛。
陸昭的氈帳很小,東西也不多,有些漏風,連昔日陸昭受罰經常被關的將軍府柴房都不如,甚至比不上靈州這樣的邊城軍營,只是好在整潔。謝靜姝沉默半晌,不知道這些日子陸昭是如何忍受得了。
「給。」她取出一隻錦盒遞給少年。
「這是什麼?」
「長安買的糕點,都是你愛吃的那幾樣,可以放久一點的。」謝靜姝說著將錦盒打開,裡面果然陳列著精美的點心,只不過路途顛簸,碎了幾塊。這是粗狂的荒野所不具備的細膩。
她接著說:「買的時候想著如果在突厥遇到你,就給你。草原肯定沒這種點心。如果沒遇到,那我就自己全吃光。」
陸昭的目光從糕點上移開,落到少女被陽光照耀著的半張臉上,便再也挪不走了。
他想著她,思念著她,入髓入骨。&="&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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