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萊曼掃了眼這一圈圍著的青壯漢子,「沒聽到阿姝姑娘說什麼嗎?大家都起來給姑娘露一手!」
他們哪裡會跳舞,青壯漢子們只能面面相覷。
這時,陸昭取出馬頭琴,拉起一首中原的樂曲,輕快的調子立刻像小馬一樣在草原上躍動。
已經被架起來了,青壯漢子們只好硬著頭皮上。
雖然都是持槍打仗的高手,但跳起舞來,四肢卻各有各的想法,像剛從墳里爬出來的。
少女瞧著他們,樂得拍手鼓掌,咯咯笑出聲。銀鈴般的笑聲伴著輕快的曲調,篝火也一簇一簇向上跳躍,沉寂的氣氛瞬間變得活潑可愛。
反正只要把她哄高興就好了,青壯漢子們這樣想著,四肢不再侷促,都放開了跳。只不過不像在跳舞,倒像是在跳大神。
琴聲依舊流暢悠揚,在一片紛亂的歡聲笑語中,少年悄悄望向她,做賊似的安靜,沒讓她發現。
謝靜姝笑夠了,湊到蘇萊曼跟前,在她耳邊幽幽開口,「襄芸,哥哥也快到了吧?」
蘇萊曼幾乎快要跳起來,「什麼?」
「別裝,」謝靜姝在她旁邊若無其事地坐下,「我早就猜到你是誰了。」
明明是商隊,眼裡卻沒有商人的精明油滑,路途中也沒在停留地做過任何商業貿易,板正的模樣往那一站倒像個兵。
說是龜茲人,一路吃的卻都是中原菜,其中不乏大補食材,孕期,大病初癒時吃最為合適。就算是要遷就客人,再好客也不見得會遷就成這樣。
襄芸的易容技巧雖然出神入化,但容貌易改,身形難變,本性難移。怕蟲子,左撇子,不吃蔥,晚睡早起不愛睡覺,每條都能對上。哪有這麼巧的事?
細細看來,簡直漏洞百出。
那晚裝作宮女縱火出逃時皇兄肯定認出她了,只不過故意放她走。或許發現得更早一點,在她盤算著出逃計劃的那一刻起,皇兄就知曉。只不過按兵不動,看她能做到何種地步。難怪從計劃到出逃,就算一路波折也能成功,原來是皇兄在放水。
要組建一支訓練有素的「商隊」對皇兄而言並不難,但他卻選了幾個演技極差的人,也許為的就是讓她在中途發現端倪卻無法逃脫,只能配合著演戲。就是要讓妹妹明白,你可以去天涯海角,但天涯海角皆在哥哥目光所及之處。
這個瘋子。
「公主……」見沒辦法再掩飾,襄芸只能蔫巴巴地承認。
「難為你還肯喚我公主。」她接著問:「謝檀弈什麼時候來?」
「明日。」
「他倒是跟得緊……」歪頭看向襄芸,「現在我從你們手裡逃出去的機率有多少?」
襄芸神色一慌,但很快冷靜下來,斬釘截鐵道:「幾乎沒有。」
「如果加上陸昭呢?」
「也很難。陸小將軍就算武藝再高強,也打不過我們十八個。更何況我們裝備精良,而他手裡只有一條馬鞭。」
「再如果你們都沒力氣打架了呢?」
「什麼意思?!」襄芸神色又開始變得凝重。
「就是剛才你們吃的羊肉里我都偷偷加了軟骨散的意思。」少女狡黠一笑,「現在有沒有感覺渾身發軟,連骨頭都變酥了呀?」
「您什麼時候加進去的?我明明一直盯著您,未曾挪開眼。」
「肯定是偷偷加進去的呀!」謝靜姝無辜地聳聳肩,「要是被你看見了,怎麼能算偷偷呢?」
襄芸扶著額頭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像是真的誤食軟骨散失去力氣似的。
少女笑意更盛,滿意地拍拍手,「等你們都睡過去了,我就拉著陸懷彰跑到天涯海角,讓你們連影子都抓不著。」
「公主,您跑不了多遠,陛下總會追上你。而且您如果要拉著陸小將軍一起逃,會害了他,更會要了在場所有人的性命!」襄芸滿臉愁思,連咬字也格外沉重。
馬頭琴的曲調正拉到激昂婉轉之處,她緩緩跪地行禮,「求您,饒恕奴婢,也給他們一條活路。他們都是有家室的人。」
少女的笑僵在臉上,漸漸淡去,變得冷若寒冰。
篝火仍在噼啪作響,琴聲卻停止了,拉琴的少年錯愕地望向她,神色複雜。
跳舞的青年壯漢停下舞步,他們驚訝地發現貴妃冷著臉不笑時眉眼神韻竟和皇帝一模一樣,能壓得人喘不過氣。見頭領跪地,知曉大事不妙,也紛紛跪下行禮,緊張得連聲音都在顫抖,「娘娘息怒。」
謝靜姝一一掃過他們,對上陸昭擔憂的目光。沒有回應,別開臉。
雖然她是被跪的那個,但這無異於把她架在火上烤,讓她坐立難安。謝檀弈知曉她會不忍。
都是些可憐的人。幕後兇手卻還在逍遙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