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頭,看向白鵠,唇一勾,說話間哈出一片白霧,遮了半面顏色:「怎麼了?」
白鵠是南方人,若非網絡發達,恐怕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雪是什麼模樣。他印象里的冬天大概就是寒冷以及霧氣,就像這時候說話會呼出的霧氣。
那是能驅散冬天所帶來的寂寥的人氣,好似這一口霧氣,就表示冬天並沒有把人凍死絕,活物們正靠著這口霧氣傳達冬天的不滿呢。
但此刻的雪景很大地滿足了白鵠這個沒見識的南方人,於是他連帶著對與雪景融為一體的聞述有著一種奇妙的感觸,大概是驚奇,且讚嘆。
這種隨時不活了的蒼白感竟然如此適配冬日,尤其是那一點兒也不暖和的陽光照耀之時,仿佛是捧在手心的雪人,即將消融,可此刻堅韌成型。
大概是他眼裡的欣賞過於直白,聞述忽然撇開了視線,沖身後的伊一說道:「老乘客,之後我們要去做什麼?」
伊一剛從木屋出來,被外面的冷空氣凍了個哆嗦,還沒來得及抖三抖,就猝然被提問,而且這提問還怪不客氣的。
他沒堵在門口,往旁邊讓了讓,好讓後面的人出來:「去找NPC問點問題,找線索,站點的線索也好,地鐵幣的線索也好。不過按理說,NPC更多都是和地鐵幣有關,站點的線索一般都是通過系統任務尋找的。」
他對著前方抬了抬下巴:「那兒,人氣還挺足,還有煙囪。」
和白鵠在鏡子裡看到的一樣,距離不遠處就是好幾處人家,雖見不到人影,但偶爾會傳來人聲。
和鏡子裡那副可怖可憎的場景不同,現在只在冬日感到了那處的人氣。
而院子裡花沒有開。沒了那抹艷麗,反而尋常。
仙貝最後從木屋中-出來,關上門,跟著他們一同出發。
和綺走在最前,一群人浩浩蕩蕩從院子裡走出。
聞述沒得到「怎麼了」的答話就匆忙轉移了話題,但白鵠顯然還記著那個問題,此刻倒有問必答了。
他踩在雪堆上,冰雪裂開聲和他的答音同時響起:「迴響,昨晚睡得好嗎?」
聞述心裡還在七零八亂。
大抵「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橋上看你」這句話永遠存在,因為那一瞬的對視,足以讓聞述的心臟上演擊鼓鳴冤。
白鵠在任何時候都能讓人眼前一亮,無論是混亂嘈雜的車廂,還是在暗色逼近的樓梯口。
就算是可入畫的美景,也無法喧賓奪主,也是他的背景,他從來都是主角。
和冰雪不相同,他向來和寒冷相對,風雪之中,他應當是闖進畫中的妙筆,張揚熱烈的粉發,單薄的畫因此增添色彩。
唇下銀線是證明他並非畫中人的證據。
演戲和探究是聞述的擅長,但極少數的時候,他會不記得怎麼表演。這時候,躲避成了絕招。
此時聞述乍一聽白鵠的問話,擊鼓鳴冤的那個小人才剛剛被青天老爺安撫,險些又暴動。
他差點忘記了自己胡亂取的名字,還心道這是問誰呢,話落地了之後才猛然想起,立馬不敢管那小人了,青天老爺此刻擺正情緒:「還好。你昨晚沒睡好嗎?」
白鵠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在懷疑他話里的真實性,還是在料想他的遲鈍答話,但只是輕飄飄說道:「把帽子戴好吧,你耳朵凍紅了。」
第23章 M.誰是胡思亂想的人
那輕飄飄的一句, 像天空中飄下的一片雪花一樣毫無重量,卻狠狠砸死了聞述心裡的那個小人。
小人死不瞑目,死了還讓他這個青天老爺魂不守舍。
聞述警鈴大作, 心想:「他想說什麼?只是提醒我把帽子戴好嗎?他是在暗示什麼嗎?只是單純的關心嗎?為什麼要在意我的耳朵有沒有凍紅?他這麼在意我的嗎?」
有時候見色起意並不也是在第一次見面瞬間,可能是多年朋友之間的一次暢談, 也有可能是在某一次稀鬆平常的問候,只是某一刻, 突然發覺,自己似乎並沒有這麼理所當然,並且也試圖揣測出對方的問心有愧之處。
原本正常的勾肩搭背成了心懷叵測,原本普通的問話成了含沙射影,而這一切都只是單方面某個見色起意的人心中的雞犬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