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述此刻的見色起意不知何時平復, 但現如今海晏河清的心裡掀起了波瀾,擾得全身上下各個地方的跳出來了伸冤的小人,不停地鬧, 鬧得兵荒馬亂,心臟鼓動著,從頭皮到腳底發麻著,偏生腦子不做事, 依舊胡思亂想, 真真成了昏君。
昏君背離組織命令, 眼睛止不住往白鵠身上瞄。
白鵠不知這昏君所想, 正抬頭望向樹上堆積的雪層, 冬天不溫暖的陽光在他的臉上打出了一道側影。
長又密的睫毛仿佛理應承載著世間所有的陽光, 而他的瞳孔不知道存放著什麼,足夠讓人探究。唇下那根銀線依舊像銀河,雖然如今是白天, 太陽還掛在天上,可這蜿蜒的銀線就該是人間的銀河,能與太陽爭輝。
聞述心裡逼迫自己想正事,卻像每個聽課時游神的同學一樣,那時能從正弦函數聯想到深山中的溪水流向曲線,而此刻卻從「問心無愧的正事」想道「不敢宣之於口的斜事」。
聞述想:「或許他是在懷疑自己的身份,他在試探我……他唇下的那根銀線究竟從何而來……是我當時轉移話題時太過生硬、引人注目了嗎?……他有喜歡……不對!他是在懷疑我的心思嗎?不不不,我怎麼會有什麼別的心思,不過也是試探他的身份罷了……應當如此才對。」
這些不能拿出來說的胡思亂想不過只是腦子裡一瞬的千變萬化,他自導自演了一場判決,認定那些慌亂都只是擔心自己的身份暴露,擔心自己非常正義且有正當理由並毫無旖旎的心思被發現。
聞述面上不動神色,和那豐富的心理活動完全不同,平淡得甚至和往常故意的矯揉造作不符,用力過度了,反而趨近於冷淡。
他點點頭,把帽子往下拉了拉,說道:「謝謝提醒。」
大抵是真的心裡有鬼,他控制不住自己這段時間什麼都不想,也不能讓自己腦子裡的想法偏航,於是特意在心裡起了個頭:「他這麼問,昨晚究竟經歷了什麼呢?是發現了什麼線索嗎?和自己有關嗎?是覺得同處一間房自己卻平安無事而感到疑惑嗎?他……」
心裡的胡言亂語不知道繞到了哪個層面,突然他餘光瞥見白鵠抬手,瞬間魂飛魄散,什麼線索什麼疑惑,種種不知所謂的疑慮如同冬日剛呼出就化為水霧的氣息,那口氣消失得徹底。
他像守株待兔中的那個兔子一樣,慌不擇路,四處躲避,猛地往旁邊一撞,硬生生把院子的木柵欄給撞成了殘廢。
咔嚓——
這一個聲音打斷了這六個人所有的心懷鬼胎。
走在最前面的和綺還在思慮昨晚的事情。
在油畫上掛著並非一無所獲,好歹看了不少批乘客的生生死死,也得到了一些信息,但這些信息究竟真假實在可疑,因為這和系統給出的《美女和野獸》這個信息實在有些大相逕庭。
而且,昨晚的事情完全沒有給她造成任何傷害,和以往她被鬼怪纏身的時候完全不同,太沒有目的了。
真要說唯一的目的,好似只是為了讓她看到前來人的悲慘結局一般。
人都是下-賤的,如果輕易得到、沒有耗費力氣而獲得的東西,總會疑心餡餅是否伴隨著陷阱。
和綺能在這個危險重重的世界中活到至今並還有排名,當然只會疑心病更重。
任何不勞而獲的東西,所付出的報酬絕對只會比勞而獲更多,例如好友相助消耗的是情誼,不求金錢與利益可能有時候求的是命。
所以和綺並不敢輕易相信昨晚獲得的信息,也就沒有在長桌上告知其他人昨晚的事情。
況且,她也尚且不知白鵠究竟又是如何進入鏡面世界。
她想:她要找個時間問一下白鵠。
跟在白鵠和聞述身後的賈子涵看著滿目雪白,連續的車廂事件和第一道題考驗打了他個措手不及,他似乎只有在車廂內才能有時間悲痛自己的遠去的生活,以至於如今一瞧到雪,他才終於徹底有了實感。
與封閉的車廂和昏暗的木屋內不同,寬闊的大地才是自然的象徵,可走出了自然,也才能真正發覺這自然也不是自然,或者說,不是他信奉十多年的科學與自然。
幾分鐘的列車就把他從艷陽高照的地方帶到了天寒地凍的雪地,他也是第1回 看到這滿世界鋪上厚厚雪層的景象。
震撼,又美麗的。
可是他想:他是真的回不去了。
伊一習慣了從荒漠到極寒、從陸地到深海的日子,對此毫無感觸,甚至十分不符合他頭頂黃毛應有的刻板印象,他十分紳士地讓仙貝走在前面自己墊後。
不過此舉究竟所為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伊一看著前方的背影,一陣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