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拯救世界」這四個字的誆騙下自願踏上這場時空旅程,卻被告知回頭路並不存在,迫使他們始終前進前進,讓他們用生命來填充這個世界的荒唐。
而笨驢頭上吊著的胡蘿蔔也不過是夢幻泡影。
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們不該是這樣的待遇,不該是成為詭異的口糧,不該是被燈引誘的自燃飛蟲。
但他們該找誰來主持公正,神就坐在法官席。
張炳經歷了這麼多的死亡邊緣和痛苦絕望,而此刻,他的內心被無數無數名為「悲哀」的隕石砸成坑窪。
當今世界光怪陸離,詭異橫行,神和鬼坐在一邊,圍觀對救世之人的圍剿。
人類的嘶吼寂靜無聲,神明的無言震耳欲聾,這是一場荒謬而可笑的默劇。
但反抗是人類不屈靈魂的外在表現。
張炳做完了一次深呼吸,再次看向四周。
「咚、咚、咚!」
沉重的跳動聲從十字路口中-央傳來。
黝黑的路口中-央,四周的路燈光束在地面上形成一個個光暈,像排列整齊的衛兵。
霧氣和幽暗讓人看不太清。
不知何時出現的,中-央跳舞的舞者張開手臂,一邊雙腳齊跳,一邊旋轉,像設定好程序、矮小又僵硬的玩具。
深黑的空眼眶、微笑的針線嘴、流淚般的彩繪臉、雙層側面、腳後跟相對相連的四隻腳、後背是紐扣肚子、柔軟下榻的棉花手臂、紐扣眼……
兩張臉都沒有眼珠子,卻無論如何都像是往張炳這裡瞟。
張炳在西邊的那條街,街道兩側都有路燈,排列整齊,雖然燈下有霧,黯淡而寒冷,但依舊有光。
他孤零零的一人靠在路燈旁,離得並不遙遠。
不過在此時,冷氣自然從頭頂往下澆。
此地危險,幾乎是所有本地人的共識。
張炳既算是本地人,也算是外來人,在他離開之前,他從沒見過這位舞者,而在他重新回來時,也恰好錯過。
這個地方,曾經是他的家。
白天時,這裡喧囂,汽車與自行車交錯各行其道;傍晚時,這裡熱鬧,放學的朝氣與下班的愜意融合;夜晚時,這裡的霓虹燈會盛開,像只在夜晚綻放的曇花。
從來沒有恐懼,從來沒有驚悚。
他所期盼的回家,回的竟是這種家。
七年,病毒都夠占領一個星球了,何況一個城市。
似乎也合情合理。
張炳就這樣,帶著難以言喻的、巨大的悲哀與滑稽,隔著藍色路牌寫著的「瘋舞路口」,看著中-央那位小丑跳舞。
就像是迎接他的死神。
汽車鳴笛聲似乎近了,刺向他的太陽穴,他似乎還聽到了些說話聲。
來自北面。
「也沒找到另外第四個人啊,是被鬼抓住了嗎?」
「你們兩位靠鈔能力跟蹤我的時候不都把鬼轉移到我面前了嗎?這地方還哪來的鬼?」
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哥哥,惡語傷人六月寒,別說的這麼難聽,這不叫跟蹤,叫關心則亂!」
張炳的腦子都沒有反應過來,全然不顧旁邊那位危險的小丑,身體就已經踉蹌跑到了路口,怔怔地看向從北邊而來的人。
空蕩長街,黑幕籠罩,大霧瀰漫時,燈影暈成光,三位修長的人影錯落走來,談笑之間,像普渡的神。
霧裡哼笑一聲,帶著清越而爽朗的嗓音,就像從前一般:「我需要感謝你嗎?小聞同志。」
霧時常是最討人嫌的,冬日遮擋風景的玻璃、熱騰火鍋的眼鏡片,哪哪都有它的身影。
此刻,它擋了燈和光,擋了細節,琵琶半遮,只顯露剪影般的人。
只是如此,莫名就擊了淚腺,張炳那雙乾澀又通紅的眼終被甘霖清潤。
他還未完全確定,緊繃的神情、肌肉,強撐的脊樑、神經,就都鬆懈,軟弱跪倒在地。
救世之人,也要有自己的救世主。
第54章 E.五行心愿屋(14)
一陣鈴聲響來。
此地空蕩回音重, 在黑夜迷霧中就像百鬼夜行時的吟遊,無比陰森。
李四年起了雞皮疙瘩,看向前方, 還隱約發現了兩道黑影。
一個立著,一個跪著, 霧重,前方路口黝黑沒路燈, 黑影若隱若現,分辨得不真切。
白鵠接了電話,鈴聲斷了。
是劉清虹。